晟州嘉商(125)
“不打紧。”陶管家在后头示意。
“昙儿,是我。”叶任生随而掀开面纱,摘下了斗笠。
“公子?!”昙儿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碗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碎了。
“咳……”
床榻上,病重的叶老爷被惊了一下,喉间溢出轻咳。
“老爷……”
“父亲……”叶任生急忙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
然而叶老爷虚弱地轻咳了两声后,再度昏沉了过去,并未醒来。
“父亲,父亲……”
“老爷从昨夜起就一直这样昏沉着,饭食丝毫未进,只能喂些汤水与苦药,还吃一半吐一半,眼看着状态越来越差……”昙儿啜泣不已,说话间,泪珠砸在了身前。
她望向榻边人,“公子,公子真的是你吗?莫不是奴婢昏头,看花眼了……”
陶伯将那打碎的碗片收起来,“是公子没错的。”
昙儿连忙接过,闻此,泪珠流得愈发汹涌了,“当真是公子,是菩萨显灵,叫公子回来救老爷的吗?”
“是我,我并没有死。”叶任生宽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臂。
见状,昙儿将碎片搁在案旁,双膝一弯,扑通跪倒在叶任生身前,“苍天有眼,公子,您可一定要想想法子救老爷啊。”
叶任生瞧着她熬得双眼通红,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快起来,我自然是要想法子救父亲,看你熬得双眼通红,定是在这里守了好几天,赶快换个人来伺候,你去休息一会儿。”
“奴婢不累,老爷不醒,奴婢哪里能睡得下啊。”
叶任生叹了口气,以袖口给她擦过眼泪,“别哭了,你终日在跟前贴身伺候,可知父亲怎么会突发急症?”
昙儿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一直以来身体强健,自打公子‘故去’后,更是小心又小心,连日常饮用都要下人先一一试过再用,为得就是防范有人意图不轨。此番事发突然,陶伯问过奴婢好几回,可奴婢思来想去都没察出到底哪里不对,大夫又说并非下毒,奴婢无能,实在不知老爷为何突发急症……”
听闻此言,叶任生眉头紧拧,转头望着面色苍白,鬓角渗汗,呼吸急促又虚弱的父亲,心底一阵焦躁。
“咳咳……”
“父亲?”
许是室内说话声惊扰,叶老爷眉头紧锁,昏沉之际也不安稳,阖目转过两回头后悠悠醒来。
“老爷,老爷终于醒了。”昙儿哭泣着。
“父亲,父亲……”
叶老爷闻声,眉眼迷离地侧头望向榻前之人,凝神了许久后才试探地问:“生,生儿?”
“是我,是我,”叶任生紧攥着父亲的手,“生儿不孝,生儿回来晚了。”
感受到手上力道,叶老爷呼吸愈发急促,几番咳嗽后,眼角渗出了泪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终于把你盼来了……”
叶任生鼻间酸涩,泪珠霎时溢出眼眶,“当日我不辞而别,叫您担心了。”
叶老爷虚弱地摇头,“那时……我心急如焚,却突然收到一封密笺,上头写着‘隆重发丧,等’五个字,我就知晓,我的生儿定然好好的……我虽不知你陷入了何种局面,却并不担心……因为我相信,我的生儿自小聪颖灵慧,定能化险为夷……”
“爹爹。”叶任生将父亲的手紧贴在脸侧。
“我,”叶老爷深喘了一口气,“我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不会的!”叶任生拼命地摇头。
“老爷!”陶管家惊慌,立时拽了昙儿,“快,去把大夫开得吊神汤熬上!”
“好好。”昙儿急忙跑出去。
“生儿……别怕,”叶老爷无力却试图抚摸向女儿的脸颊,“人终有这么一天……只是,临去之前,我还有个未了的心愿……”
叶老爷缓了片刻,望着女儿,眼角泪水无意识地滑了出来,“唤了一辈子的爹,生儿眼下,叫我一声娘吧……”
“不,”泪若江水崩堤,叶任生不停摇头,“不要这样说,您不会有事的……”
“娘对不住你,叫你做了我的女儿,吃尽了苦楚……”
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温柔母性的一面,叶任生霎时痛上心扉,哽咽不已,“女儿不苦,女儿来生,再来生,还愿做您的孩儿。”
叶怀清用力支起右手,以指腹摩挲着女儿的脸,泪水不停地溢出眼角,“我的女儿分明是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子,娘多愿你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可,可你是叶氏的女儿,娘无能……撇下这一摊子,要你这瘦弱的肩膀扛起一切……娘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了……”
“不,娘是世间最好的娘亲,”叶任生哭到双眼朦胧,“娘亲绝对不会有事的,女儿天生莽撞,娘亲若不在,女儿定会寸步难行,娘亲哪里都不准去,娘亲身强体健,眼下小病很快就会好的……”
叶怀清缓缓扬起了苍白的唇角,“哎,真好,真好,娘的心愿了了。”
“老爷!”六锣大喊。
眼瞧娘亲要闭上双目,叶任生猛地摇手,“不!娘亲不能走!娘亲还没有见过孙女呢,您还没见过孙女呢!”
不知是她摇晃得太用力,还是喊得太大声,叶怀清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生儿也当娘亲了,”叶任生急切地哭喊着,“娘亲当祖母了,您难道不想见见孙女吗,她叫小处,叶醒处,已经快周岁半,会走路也会说话了……”
叶老爷呼吸急促倒喘,“小处……”
“对,小处,”叶任生用力点头,“您还没见过她呢,长得圆润可爱,很乖巧,天天吵着要见祖母,女儿答应过她要带她见祖母的,您不能叫女儿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