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30)
叶任生只得紧随其后,一同进了林啸洐的禅房。
涸眼之症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关键在于时机,若非昨日六尘懂得且及时做了预先救治,林啸洐那双眼怕是就保不住了。
章济邗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包,往榻前一摊,整整三大排大小不一的尖针在光下显得甚是骇人。
以药酒与烛火淬针后,章济邗将第一针扎进了眉心,昏沉中的林啸洐显然吃痛不已,却并未醒来,甚而眉宇都动弹不得。
在众人的静默中,又有接连十几针分别从脸颊、颞区、额鬓、颅顶之处扎下,不过片刻,林啸洐脸上几乎就要被针扎满,看得人心口不禁生瑟。
大约半个时辰后,章济邗依次将针取下,而后从一罐中取出药膏敷在其眼上,后又开了药方递给六尘。
“还要劳烦居士多多照顾,且不可叫他睁眼,更不可流泪。”
“是,”六尘接过药方和药膏,“只是这抓药……”
“给在下吧,”叶任生示意六锣接过,“在下下山后,会叫林府的人上山来将他接走的,只是现下还要劳烦居士了。”
“无妨,那就有劳贵人了。”
“涸眼之症,”浣髴兮许是头一回见,语气困惑,“这般扎针施药后,多久能恢复呢?”
章济邗将医具一件件收起,“幸得居士抢了先机,林掌事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他轻叹了口气,“纵然恢复,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明亮了,近处还无碍,放远了……只怕苍翠青山之巍峨,虹霞流云之缥缈那等美景,是再也看不清了。”
“啊……”浣髴兮医者心慈,难免遗憾,“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章济邗收好药箱,摇了摇头,“林掌事还能重见光明,已然是幸运了。”
闻此,一旁手握药膏的六尘,默默垂下了眼眸。
诊治完毕后,章济邗便走出了禅房,同六锣一起去外头牵马,准备下山。
祭庙位于巴怀山高处,一出大门,抬头望去便是览群山绵延渺小,云腾雾绕的美景。
叶任生站在门前,眺望远处旭日东升,云下秋山座座温柔,不知怎的,耳际忽而晃过当年京都西池之上,曾与人做得那来日同登巴怀之约定。
而今不过短短几载,竟已是水流花落,沧海桑田。
翻身上马将要离去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隐蔽在祭庙高墙之后的矮小禅房,日光流转,缓缓落在窗上,竟没来由的,染了一丝这时节不该有的萧瑟。
……
快马扬鞭,几人很快下山,到达了叶府。
遣六锣去林府传信后,叶任生便带着章济邗二人进了家门。
陶管家许是早就等候多时,一见人来,立马遣开了阻拦的家厮,“哎呀,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父亲情况如何?”
陶管家满面憔悴,瞧着竟一夜苍老了许多,“谭大夫彻夜未眠地守在老爷跟前,我等将那药罐子都快要煮破了,好歹是吊住了老爷的气息,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真是无计可施了……”
“这位是章门圣医章济邗,”叶任生边走边向陶伯示意,“济邗兄连夜从启怀乡赶回来,水米未进,劳烦陶伯准备些可口的饭食。”
“啊,章神医,”闻此,陶管家面上霎时大喜,边走边作揖,“老爷这下有救了。”
“老先生使不得。”
“我这就,这就叫人去准备饭菜。”说罢,陶管家立时转身跑向厨房。
叶任生领着章济邗和浣髴兮一起走到父亲的卧房,进门便瞧几人疲惫不堪地强撑在榻前。
“公子!”昙儿双目通红,嗓音嘶哑,俨然就要倒下。
叶任生忙上前将她扶住,唤了旁边的丫头,“快将昙儿扶下去休息。”
“不——”
“必须去,”叶任生面色肃穆,口吻命令,“你放心吧,我将章门圣医带来了,你快赶紧去休息好,否则等父亲醒来你却病倒不能在跟前伺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吧。”
昙儿转身向另外几个丫鬟嘱咐妥当后,便退出了房间,那模样瞧着,若非有人搀扶,走到门口就要昏睡过去了。
“谭大夫,真是辛苦您了,”叶任生上前,“这位是章门圣医。”
谭大夫神思紧绷了一夜,见着她险些以为自己熬昏了头,“叶,叶掌事?!”
“情况如何?”章济邗背着药箱上前,瞧见病榻上叶老爷的面色后眉头一紧。
谭大夫这才回神,忙向他介绍情况,“脉象虚弱,气息促乱,五内流火,高热难下……”
章济邗边听着,边为叶老爷把脉,越号眉头皱得越紧,面色也愈发难看。
“请问前辈先前用过什么药?”
“不敢,”谭大夫面上羞愧,“为吊气凝神,昨儿用了一整夜吊神汤与人参,先前散热去毒还用过麻黄,桂枝,杏仁杞根……”
数十种药材,谭大夫说完,章济邗也号完了脉,凝神片刻后,心中隐隐有数,从药箱中再次拿出了针包。
遂又吩咐丫鬟取来一空碗,为叶老爷放了血,“血色暗而不黑,虽非中毒……”
听着他呢喃自语,叶任生满腹困惑却又不敢多问,唯恐搅扰了他的思路。
只见他分别以火和几种药剂试过血液后,提笔再写了个药方,“请先按此方去将药抓来尽快煮上。”
“好好,”叶任生立时接过,并示意谭大夫,“谭大夫操劳一夜,晚辈送您回去吧。”
后者闻声点头,收拾了箱箧与之一同走出房间。
“谭大夫请受晚辈一拜。”出门后叶任生跪地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