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29)
闻此,六锣抬头望向主子的侧影,心中是既敬佩又无奈,若非当初离开晟州仓促,主子身体又不佳,落胎恐有再不能孕育之可能,主子断然不会留下那个孩子。到底是一段孽缘,也是自己做奴才的无能,没能保护好主子,才会落到那般无奈境地。
“话说,他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街,还直奔而来,就像是提前知晓公子会回叶府,还会从那里经过一般,”六锣困惑,“难道,林氏如今已将叶氏紧盯至此了吗?”
叶任生鼻间轻嗤,“知晓我身份的左不过就那几个人。”
“公子是说,有人出卖?”六锣惊诧,“难道仅两年光景,咱府上就出了背信弃义的臭虫……”
叶任生默然未语,只望着堂中结束打坐的六尘缓缓起身,上过香后走出虔堂。
“从前我对神佛只觉敬畏,并未多有信奉,如今母亲如此病重,竟叫我也忍不住想要虔诚祈求……”
说罢,她抬脚走向虔堂,在那正中的空蒲团上跪下,面朝佛像,双手相十,阖目祈祷。
这一跪就跪了一整宿。
翌日清晨,天际初明时,她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了佛前,被六锣架到禅房中迷糊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外头的说话声给吵了起来。
出门一瞧,竟是那章门弟子马不停蹄地连夜从启怀乡赶了回来。
叶任生满身疲倦霎时消散,走到院前话都还未说一句,便双膝跪地行了大礼,“章门圣医不劳辛苦日夜兼程赶来,这等扶危拯溺,救命大恩,我叶氏一族无以为报,还请济邗兄受鄙人三拜。”
章济邗见状,赶忙奔上前,“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
“不不,济邗兄一定要受小弟大礼。”
叶任生执意叩拜,章济邗拉不及,只能一同跪下回礼,二人两厢互敬,竟一时显出几分滑稽来。
见此,叶任生立时将他拉住,“济邗兄不可。”
方才急切,这会子对面相视了,章济邗才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叶,叶掌事?!”他满脸震惊,“您,您不是两年前……”
“唉,说来话长,”叶任生摇头,“只能说幸得神佛庇佑,两年前被侠士从大火中救了出来,但彼时情况危急,只得对外谎称身亡,这厢养好了才刚回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章济邗连连拍向她手臂,“不管怎么说,人无大碍就好。”
“但愿当真有后福庇佑,眼下父亲突发急症,性命垂危,小弟可真是快急昏头了。”
“二位还是先起来说话吧。”六尘在一旁无奈。
“对对,”叶任生赶忙拉着章济邗起身,“都是小弟莽撞。”
“分明是叶掌事太客气,”章济邗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此番还能再见叶掌事,在下有一人必得介绍与你。”
说着,他示意向身后,“姑娘,请进来吧。”
语毕,一身着素衣,容颜皓洁,眉宇温婉的女子缓缓进门,向着院中人一一作揖,而后在章济邗的引荐下,望向叶任生,“小女髴兮见过叶掌事,多年前得叶掌事仗义相助,而今才来拜见叩谢,还望叶掌事莫要怪罪。”
闻声,叶任生眉间困惑,左右仔细思忖过,却如何也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她,更遑论仗义相助。
见她满面不解,章济邗不禁轻笑,“髴兮姑娘姓浣,叶掌事可还记得,多年前曾引荐浣大佬上山,为女求医。”
听闻此言,叶任生眉峰轻扬,眸光大亮,“原,原来是浣大佬的女儿!”
“是,”浣髴兮再次作大礼,“多谢叶掌事当年为父亲引荐章门,小女如今才得以痊愈,请再受小女一拜。”
“使不得,”叶任生赶忙示意她起身,“姑娘能痊愈,多亏的章门医者妙手回春,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说着,她不禁上下打量过浣髴兮,“姑娘当真是落落大方,浣大佬乃有福之人。”
“叶掌事谬赞,家父常常念起叶掌事之恩情,多年挂怀,还遗憾小女不能亲自答谢,如今叶掌事安然无恙,家父知道了定然欢喜。”浣髴兮不禁笑起来。
“唉,叫浣大佬挂心了,来日得空,在下定会亲去拜访,”说着,叶任生困惑,“话说,姑娘此番怎会同济邗兄一道前来,可是浣大佬也来了?”
“不不,”章济邗说,“浣姑娘自打病愈后,便一直跟随在下习医,今日与叶掌事相见,属实是机缘巧合。”
叶任生闻之诧异,“章门还收女弟子?”
“算不得弟子,师门之规不敢违背,”章济邗无奈,“实在是浣姑娘当初之病灶奇特,加之她天赋聪慧,当日跪求又恳切虔诚,我便叫她以侍女身份随在身旁学习。”
“是章先生宅心仁厚,不嫌弃小女粗笨和当日莽撞。”浣髴兮眉宇谦卑。
“济邗兄大仁大义,浣姑娘坚定勇敢,你二人都令在下敬佩。”叶任生扶手抱拳。
章济邗摆手,“叶掌事莫要再拿鄙人打趣了,时候不早了,你我还是下山吧,叶老爷的病要紧啊。”
闻此,叶任生面上羞愧,“是,本应该叫济邗兄歇息片刻用过早饭再……”
“那都不打紧,先治病救人。”
“如此,真是多谢济邗兄了。”
“章先生,”一直在旁侧的六尘适时开口道,“我方才所说的病患……”
“哦,对,”章济邗抚了下额角,“涸眼之症,我这就去瞧瞧。”
六尘朝林啸洐所在禅房示意,“请。”
许是六尘在章济邗一来到时,便将林啸洐之事告知了,章门弟子悬壶济世,遇上了就不可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