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62)
比起京都天牢的复杂凶险,晟州的地牢对他来说并无威胁,尽管确有几抹饱含杀意的目光袭来,但也在看到他腰上玉佩后很快散去,解厦还算顺利地寻到了叶任生的牢房。
“‘臭小子’。”
叶任生正靠在墙边阖目打坐,听见动静后,缓缓睁开了眼。
见到来人是谁后,面上立时大喜,“解前辈。”
说话间,拖着手上的镣铐走到门前,“前辈你怎么来了?”
“来瞅瞅阶下囚长什么样。”解厦不甚正经地勾起嘴角。
叶任生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性,却还是忍不住瞥去白眼,“您还真是有雅兴。”
“嘴这么呛,瞧着精神挺足,看来这‘厢房’住得挺好。”
“您自茫茫江湖跋山涉水来此地,不会就为了奚落晚辈几句吧?”叶任生瞥向他腰间的玉,“您见过林啸洐了?”
“嗯,半个时辰前巧遇过,”解厦睨着她,“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小子’就全然忘了从前那满腔不情不愿不甘,与他握手言和了?”
闻此,叶任生眼眸微垂,唇际溢出轻叹,“此事说来话长……”
见她心绪杂乱十分的模样,解厦无奈挥手,“说来话长就不必说了,是非对错,甘与不甘有时不过一念之间,人生苦短,难免会有寻不清前路之时,既如此,何不放下所谓执念,寻一寻自己。”
“自己……”叶任生困惑。
“听不懂就算了,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当你的活佛。”
闻此,叶任生立时撇开杂念,“是,您方才说半个时辰前和林啸洐巧遇过,怎么回事?”
“我跟着镇旸侯的密卫一路从南边来,今晚是他和同伙接头的日子,林啸洐应该是一直在跟踪另一个人,正好碰上,他那乔装之术太独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解厦说。
“镇旸侯?”叶任生感到震惊,“他的密卫和林啸洐跟踪的人碰头?”
“不,”解厦摇头,“是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碰头人,不过也没什么区别。”
“林啸洐跟踪之人,”叶任生蹙眉思忖,“难道是曹彦识……那他们的碰头人又是谁?”
“林啸洐跟的谁我不知道,碰头人应该是高长奇。”
闻此,叶任生愈发震惊,“高长奇,靳州商会的人。”
“靳州商会是谁的钱袋子你不会不知道吧。”解厦说。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自打镇旸侯几年前离京驻南后,靳州商会便若大风吹柳般地倒了过去,以至晟州商会再也不敢轻易与之作对。便是两年前与浣家帮同筹工坊,为了所需的木石之材能顺利流通,便被狠狠宰了一把血。
“靳州商会的人与林啸洐跟踪之人接头,还又牵扯了镇旸侯,”叶任生说着,只觉似有一副巨大的网兜头而下,“难道晟州商会如今的局面,都是他们一手策划……那,那先前的疫灾,岂不也是他们的‘杰作’……”
越想越震惊,叶任生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难,难道所谓内应……难道与南蛮勾结,企图谋我大胤的……”
“是镇旸侯。”
猜测若惊雷在心头炸开,解厦言之凿凿令她措手不及。
解厦向她肩上拍了一掌,试图让其镇定,“你是否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我给你讲得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
“那个鄂尓坦与锲达异族的故事。”
叶任生回神,双眸猛地瞪大,“难道……”
“没错,镇旸侯就是鄂尓坦的后人。”
第82章 夏氏
◎真相早已面目全非◎
“我也是。”
“什么?”叶任生震惊地望向解厦。
后者却是一脸平静,语气苍然而无波澜。
当年鄂尓坦无情残害族民,隐姓埋名,为谋权利,随彼时开国功将戚柊同姓。后在四方平定,太祖收拢权柄之际,密告戚柊居功自傲,挑拨是非,致使戚柊被剥去袍服,爵位旁移。
他也因而获太祖赐姓,开启了夏氏一族之荣耀。
东兔西乌,世事变迁弹指间,夏氏一族愈渐壮大,建功立业,封侯袭爵,至今日已是威震四方的镇旸侯。
然而人心从来若巴蛇吞象,溪壑无厌,如今的夏氏一族,尤其是镇旸侯夏鸿翊俨然早已忘却,当初是如何攀上得荣誉之巅,更是将那安分守己的为臣之心,抛弃在了身后。
只是,纵使岁月如流,人心变幻莫测,真相于曲折工笔之间早已面目全非,但那些刻在骨血深处之羁绊,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消磨。
镇旸侯夏鸿翊之异母二弟夏鸿歇,自小怪病缠身,梦魇不断,每逢阴雨时节,便会被幽冥附身,于府内来回游荡,口中或哀嚎或低泣,不断质问着和府上下为何要背信弃义,屠戮族胞,残害忠良。
致使夏氏满族震荡难安,无不见之心惧魂恐,惶悚惊骇,终究无法容其存在于世,于某日深夜将之抛尸荒野。
然天有不亡人之念,夏鸿歇被途径荒山的北涧门内人救起,随而游走江湖,隐姓埋名三十载春秋。
只是人间或有恩怨消散于江湖,更有苦仇深恨掘地三尺亦难匿。夏鸿歇长成后,化为解厦重返京都,为破除梦魇附身之症,于郊外守候五里铺子与锲达等残余族民数十载以赎罪。并一直密切监视着夏氏之举动,伺机而动。
而镇旸侯夏鸿翊终究没有“负他之望”,不再安于袭爵,先是借北方之旱大放天将亡大胤之谣言,后于东南借暴雨破坏堤坝引发大洪涝,遂又敛割粮盐,致使四方不安之时,通敌引乱重创经济腹地晟州,步步所行得,皆是那改朝换代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