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218)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车夫点了点头,考虑到身后是两个姑娘,主动上前带路。
三人顺着小路往里走,穿过一棵老树后,迎面是一片干燥的打谷场。
几间砖瓦房围在打谷场的周围,不同于村前头的人来人往,滕家院子里安静得很,连出门的人都没有。
车夫挠了挠头,“不应该啊,往日里就数滕家院子前面最热闹。”
李意清抿了下唇。
毓心则是显得有些不安。
车夫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毓心的手攥紧了手中的软被,咽了一口口水道:“里面有人吗?”
糊在窗户上的纸沾了锅灰,黑漆漆一片,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车夫干脆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有人吗?滕六爷?滕大娘子?”
车夫如此喊了三四声,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入目是一个红着眼眶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的很简单,一件杏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碎花袄子。
毓心这一瞬间紧紧握住了李意清的衣袖,心中大声喊——
殿下,就是这件布料。
车夫看见来人,显然松了一口气,“滕娘子,怎么今日没见到你家中的人?”
滕娘子眼睛红肿的可怕。
她抬眼扫过车夫,而后落在后面站着李意清和毓心身上。
原先还算稳定的神色忽然变得癫狂,她伸手朝这边扑了过来,声音是大哭后的沙哑,“你们也是找来的狐狸精?”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车夫皱着眉,伸手拦在滕娘子的前面,“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李意清看着滕娘子扬起的巴掌,面上一片平静冷淡,可是心已经坠到了谷底。
毓心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甚至,她的猜测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究竟谁才是正头夫人,谁又才是豢养的宠妾。
车夫的神色分明显示了,他对这位滕娘子,很熟悉。
滕娘子本就耗尽了力气的身体根本冲不开车夫的阻拦,看着距离自己一丈之遥的李意清,忽然放声大哭。
这时,安静得如死了一般的院子忽然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他沉沉地看着滕娘子的哭闹,怒斥一句。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滕娘子手狠狠地掐在车夫的胳膊上,语气绝望道:“我要回娘家,我要回去。”
老人:“回什么回,子鹤不过是一时新鲜,哪个男人不会犯错?再说你嫁过来十年了,一个养成的娃儿都没有,光是这一条,子鹤就能休了你。”
滕娘子:“那就休了我啊!这么多年,我侍奉在您二老身边,日日卯时不到就起床烧饭,大冬天水冷彻骨,我要去河边浣衣,九年前的冬天,我就是在江边没了我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他已经五个月了。”
老人脸色仍旧难看,可是听到这句话,却反常地沉默了一会儿。
那年她怀着孕还下河浣衣,冬天的冷水冰凉彻骨,孩子没有保住,甚至伤了身子。
所以滕子鹤在府城豢养妾室,是他私下里默许的。
他帮着滕子鹤瞒住滕娘子,又帮助滕子鹤演了两次戏,瞒住了滕夫人。
老人辩解不过,上前两步,伸手拽住了滕娘子的胳膊。
“你既然和子鹤拜了堂,那你生是子鹤的妻子,死也是子鹤的鬼。”
滕娘子被他一步步拖回了黑黢黢的门里。
那张门像是一个窄小的深渊,一眼望不清。
按理说,老人家腿还伤着,滕娘子是有足够的力气挣脱老人的钳制,可是她只默默流泪。
老人将滕娘子一脚踹进门之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李意清和毓心,“怎么,你们也是子鹤的桃花债?”
李意清神色依旧冷漠。
车夫率先呸了一声,那滕子鹤什么货色,也敢肖想这样的人。
老人见三人不理睬自己,觉得面子挂不住,立刻语气严厉了几分,“今日乃我滕家之事,你们若是没什么事,可以滚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目测和靠在墙上的大竹扫帚有多远。
李意清忽然抬高了声音:“洛石,洛石你在吗?”
老人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想冲上前捂住李意清的嘴。
这可是家丑,怎么能这么喧哗。
李意清的声音落下一息,屋子里冲出来一道身影。
正是洛石。
他伸出手,要抱住些什么,可是又自觉不妥,收回双手,站定在了李意清的身前。
洛石声音嘶哑:“殿……姑娘。”
他的衣摆上沾满了血迹。
李意清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洛石。
她伸手搭在了洛石的肩膀上,声音轻柔,“怎么了?有人打你?”
洛石:“不,不是。他们打不过我。姑娘,你救救‘滕夫人’吧,她快要死了。”
李意清心神一凛。
洛石指着房门道:“就在里面。”
李意清往后看了毓心一眼,两人冲了进去。
正在拿大竹扫帚的老人蹒跚地想要阻拦,却被洛石拦在了门口。
车夫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愣了两秒,才走到了洛石的身边,帮着一起拦着。
老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小伙子,抱着手中的扫帚开始哭:“老天爷啊,这什么世道啊!不让人进家门啊!”
他声音委屈,却不敢大声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