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温(104)
正郁闷,身后忽然有人靠近。
一阵劣质烟的味道飘过来,她下意识回头,几个街溜子似的青年忽然围了过来,打头的是个金链子光头。
光头咬着烟打量她,粗声粗气问:“是不是杜婉欣她姐姐?”
温书晗警惕起来:“你们有事吗?”
光头大喇喇地坐她身边,一只脚毫无边界感,噔一下踩在她的凳椅杠上:“那死丫头欠了一笔钱,她还不上,让我们来找你。”
温书晗及时从凳子上起身,远离一团汗臭味,划清界限:“谁欠的你们就去找谁,跟我没关系。”
光头冷笑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份白纸黑字,怼到她面前:“借款合同上写了,本人还不上,可以找直系亲属。她爸死得早,她妈又欠了赌债逃到东南亚去了,不就剩你一个了?”
温书晗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和一个红色指纹印,攥了攥拳,拍开它:“我说过了,跟我没关系。”
光头有点不耐烦,胡乱折了折合同塞回裤兜,皱着脸警告她:“不管怎么说,这钱你得还。”
说完,他身后两个跟班忽然开腔:“诶,那死丫头片子说她姐姐特漂亮,我还不信呢,一看还真是。”
音落,光头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
温书晗谨慎后退几步,许悦正好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你们有病吧,再不滚我报警了!”
光头耸了耸肩:“报呗。”
许悦火气上来,温书晗立刻把她拉回来,小幅度摇了摇头,不想连累她。
“行吧,不着急,我们给你时间,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光头最后打量她几眼,意味不明地嗤了声,带着吊儿郎当的小跟班晃出酒吧,上了一辆小越野车。
车子拖着一股黑沉尾气慢慢开走,许悦气不过地骂了几句,回头安慰她:“不怕,这帮放贷的就爱威胁人,见到警察连屁都不敢放。”
温书晗缓了缓情绪,坐回椅子上,神情有点空茫:“没事的,我没事。”
许悦知道她家里的事情,开始打抱不平:“母女俩真是丧门星。不对,最大的最阔祸首应该是你爸,沾花惹草,还给亲女儿留了一堆烂摊子。”
温书晗敛眸不语。
是亲生父亲,但也是不够爱她的亲生父亲。
难怪别人说百分百的偏爱是最难得的,如果连家人都给不了,就再也没谁能给了吧。
...
在酒吧里待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她昏呼呼地趴在吧台上,把许悦看着急了。
她喝得太多,听力有点下降,起初只是听见许悦喊她,她没应。
直到听到另一道声音。
——“温书晗。”
音落,脸颊附近有一层温热,顺着玻璃贴过来。
她微微一怔。
陈言肆把热牛奶贴到她脸上,又顺手掐了一记她软乎乎的脸颊肉。
她闷哼一声,把醉醺醺的脸蛋埋进臂弯。
像温绍德刚刚住院那阵子,她每天都闷闷不乐,趴在江城的教室课桌上,马尾辫恹恹地耷下去。
当时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没有家了。
后来过了很久,大概一年多,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只手,在试图把她从孤独中拉出来。
她不喜欢江城的四季不明,那只手就把她带到淮京,让她每年都看一场雪。
她不习惯开口要东西,那只手就把她喜欢的一切都塞给她,无论有多昂贵,多稀少。
她从小到大一直被局限在教室和舞室里,那只手就悄然又刻意地想让她走得更远,让她踏足另一个半球,去看不一样的山川湖海。
...
陈言肆在一旁支着额头,微垂视线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呼吸沉了沉。
半晌,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傻瓜。”
“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不高兴。”
第44章 含温
温书晗埋在用臂弯筑成的小窝里, 一呼一吸,闻到甜涩的特调酒香。
气息像波浪,推着意识的小舟不断往前, 一路飘啊飘, 回到江城潮闷乏味的夏季。
暑假时间属于舞蹈培训班,练完这两个月, 温书晗就该上初中了。
进阶练习期又苦又乏闷,培训班的同学每天都盼着回家, 傍晚一到点就换好衣服鱼贯而出,乐得像出山撒欢的小猴。
只有温书晗喜欢最后一个走。
毕竟待在舞室里练软开, 比回家吃一顿索然无味的饭要好得多。
夕阳沉落,老师像往常一样喊她:“书晗, 你爸爸来接你啦。”
“......好。”
温书晗回更衣室换下舞蹈服, 背上书包闷闷不乐下楼。
温绍德傍晚从诊所下班, 在马路对面等了有一会儿。
他人长得高,气质清俊斯文,穿熨整的白衬衫, 身侧夹一个像模像样的公文包。
温书晗乖乖等红灯变绿,攥着书包带快步过马路, 白净轻盈的裙摆摇曳在夕阳里。
最后几步的距离,温绍德带着笑意走上前, 伸手想帮她拿书包。
温书晗躲了一下:“我自己背就好。”
说完就迈着小步往前走。
温绍德顿了顿,很快跟上来:“怎么又不想跟爸爸说话, 今天练舞不高兴?”
温书晗低头默数踩过的砖,没什么情绪:“妈今年回来吗?”
温绍德一时哑然。
似乎觉得这婚已经离了四五年, 女儿不该这么惦记亲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