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于是踏阶而下。
义无反顾,不畏前路,甚至带着笑。
此时,坡下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以现代人的姿态踏阶而上。
镜头缓慢,从他的背后向上拍摄,迎面是背着剑带着笑的道长们。
画外音和对白都寂静,只有音乐声悠远缓慢,配合着慢速的镜头。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与他们在长阶的中央相遇。
碰撞的剎那,他穿行而过,道长们化为空气中的烟尘。
他走到了观门口,站在了小道童的身前,蹲下看他。
小道童犹在张望。
他看不到眼前的现代男人,挥着小手,又把手拢在嘴边喊:“早点回来啊~我在家等你们~”
画外音:【可是他们不会回来了。】
镜头从后拍背影,蹲着的男人伸出手,想去摸小道童的脸颊,碰触的剎那,小道童化为了阳光中的烟尘,随风而去。
画外音:【这个孩子叫皂角,他养大了我。】
男人的手在空气中凝住,握拳,站起。
他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进入了一个古老的院落。
屋檐的铜风铃叮咚响,好像在欢迎他。
石基上有青苔的痕迹。
镜头很缓慢,一直随着男人的脚步缓缓推进。
镜头就是他的眼睛。
他看向阔大庭院里左侧的坟茔,石碑上刻着一串道号。
画外音:【乱世出山平寇,他们……再没有回来。】
他走到右边另一座坟茔前,在墓碑前蹲下,伸出手去抚摸墓碑,像刚才去摸小道童的头。
画外音:【他守着家,好好练功,好好地看着火,没有让宫观被烧。他还收养了我,就这样,在这座道观里过了一辈子。】
【一生最大的遗憾,是至死也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道号。】
镜头从上而下缓慢拍着墓碑。
流光派第十九代弟子,野人观四代观主,道号未得,乳名皂角。
一个字一个字入镜。
最后镜头重放了“道号未得,乳名皂角”八个字。
男人站起来,退后一步,举手为揖,深深躬下身去。
再起身,墓旁边站了个充满乡土感的老人。晨光自树荫间斜下来,淡金色。老人沐在淡金的晨光中,凝视着他。
“回来啦?”老人把大扫帚扛在肩膀上,慈祥地说。一口乡音。
男人冲他躬身,毕恭毕敬。
画外音:【这是老梅沟的七爷爷。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七爷爷说,年轻人也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长长见识。他说,我来为师父们守观。】
画面凝在老人满是沟壑的沧桑面庞上。
画外音:【七爷爷从小听着道观的故事长大,他小的时候,数次入山寻找道观,未果而归。等到外界的人终于发现道观的时候,他已经是耄耋之年。】
画外音:【他就这样一个人上了山,从我手里接过了这座道观。直到道宗来人接手。】
镜头跟着他走。
三清殿里,塑像是新的,威严整洁。
有道士在殿中蒲团上伏案读经。
看见他,他们笑道:“回来啦。”
穿过三清殿,到了中间的庭院,是道士们居住的精舍。
正有道长在练剑,看见他,道长停下:“回来啦。”
道长说:“接着!”
道长把剑抛过来。
站在前殿石基上的男人忽然拔地而起,身体在空中拧身翻转,伸手握住剑柄,落地的时候,已经剑芒朵朵,精光在明暗切割得分明的古老庭院里闪耀。
剑走游龙。
晨练的道士们纷纷停下鼓掌喝彩。
最后的收式,终于拍到了男人的正脸。
他戴着口罩,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英气逼人。唰地一声,他收剑,抱拳——
画外音响起。
【我是丙午二十柒。】
【我不是道士。】
【我生活在大都市里,以网络为工作。】
【但这里是我长大学艺的地方。】
【我会常回来看看。】
【希望你也能来看看。】
画面切掉。
两排字翻滚着,配着音效,最后在画面正中凝住。
上面一排小字:【洛县·四平乡·老梅沟】
下面三个大字:【野·人·观】
整个视频都借助了清晨时分的丁达尔效应,光影交错,舒缓而悠远的基调。
色彩的饱和度非常高,绿是翠绿,黑是幽黑,山间的晨雾,道士的蓝袍,老人脸上的沟壑,画面充满质感。
除了最后的正面镜头,前面的叙事全部是廿七的视角,画外音也是他自己的配音。
粉丝认得他的声音。他虽然很少开腔,但音色迷人,总是一开腔就让评论区一片尖叫。
视频下的评论区——
【艹,一个旅游区宣传视频,居然破防了。】
【所以这些是真的吗?还是编的故事?】
【是真的吧,这个不等于是把27的出身讲了一遍嘛。】
【我的眼泪不要钱。】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小道童最后也没有道号是吗?破大防了!】
【我去官方网站看了景区介绍了,是的,小道童叫皂角,最后也没有道号。他墓碑是自己生前刻好的,写着“道号未得”。所以现在有人叫他皂角师父,又有人叫他未得师父。】
【这个小孩后来毁了沟涧上的桥,一辈子没出山。】
【我就是本地人,我已经去过了。那条沟几十里地,要是没有桥绕行的话,一般都不会再往道观的方向折,所以等于是皂角自己把道观变得与世隔绝了。】
【他为什么呀?不是还要等着师父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