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243)
手臂旁还躺着一把带血的剑,是刺客行凶时的佩剑,不仅染有景司忆的血,也是同一把剑斩杀了刺客。
医官被李庆祥督促地心惶,包扎好皇帝手臂的伤势,已经是满头大汗。陛下才经历刺杀,这会怕是龙颜不悦,轻易就能触怒,否则怎地不让下头的侍卫起来,明明就是有意罚之,他一个小小医官若是不谨慎些,轻则怕也得吃顿廷仗。
“行了,你两都退下吧。”景司忆挥了下未伤着的另一只手。
李庆祥福身道:“老奴就守在门外。”
“嗯。”
医官内心缓过一口气,跟着李庆祥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血迹不过半刻钟就清理干净了,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血迹。温离垂首抱拳,景司忆伤的是右手,他左手持剑走到温离面前,把剑往跟前一扔,银器砸地的声响间接把外头的李庆祥吓得差点晕过去。
“朕方才在御书房假寐,刺客扮作禁军宣称是受你指令来呈报案子进程的,朕便没多想命李庆祥把人放进来了,岂料是名刺客!”景司忆睥睨跪在他脚边的温离,面无神情。
温离跪地观着鼻尖,沉着冷静地说:“并非卑职授意,昨日夜里捉拿的李桂儿等人今日方审问出些眉目,不想刺客会此时动手。”
“抬头看朕!”景司忆鲜少发怒,他命令温离仰颈相视,扯掉那副伪装的面具,眼神冷锐似是雪峰凝结的冰凌,“李桂儿被褥中藏有一枚剑穗,你如何不报?不想刺客此时动手,朕令你动用禁军搜查整座皇宫,刺客不可能收不到半点风声,你在拖延在逼他动手,你想借刀杀朕是不是?”
面具被随手甩到地上,景司忆扥紧温离的衣领,锐眼逼视,仿佛要从温离清幽的眼眸寻到一丝能够证明他猜想的情绪。
“陛下息怒。”温离毫不畏惧地迎着近在咫尺的目光,从容道:“卑职愿意站在您身边,自是忠心不二地护着您,怎会心存弑君的歹念,杀您对卑职没有好处,您想想梅家,卑职决不会陷梅家于不义。”
“温离,你的话朕能信吗?”景司忆凑近,敛眸审视着,压低声说:“你究竟倒戈谁?张时岂敢把如此重要的任务透露给你,说明你在他们那还是有点用的,并且根本不担心你会将消息出卖给朕,因为他们在朕的周围还藏了人!其实你心底清楚,你只需在别人的阴谋里轻轻推动一把,而朕,便是被你利用的助力!”
“温离,其实你都猜到了对吗?即便你拒绝了他们,宫里还有别人替你动手来杀朕!”
温离承受着天威怒火,眸中异常平静,没有惧怕也没有慌乱地解释,只是温声说:“陛下,我是您的附离啊,您既要用我,为何又不信我?”
◇ 第117章 搔兽之虱(九)
皇帝目光如炬,秋水眸里的怒意被冷翆渐渐湮灭,归于一池深沉。温离的这双幽眸生得真漂亮。
“你是因何人才进宫的,忘了?梅鹤卿心里什么想法真当朕不清楚?他愿意把你留在朕身边,岂是为了安分守己保护朕,怕是要伺机行事取朕的性命吧。”景司忆五指一松,直身负手道:“倘若你真动手,必定连累梅家,何不假借他人,朕若真死了,你远在宿卫处又能和你扯上何干系。”
“那么陛下又为何答应。对陛下而言,毫无信任可言的利器,留在身边就是凶器,指不定哪时便被夺了命,陛下何故以身试险?”温离保持仰面的姿势,说。
皇帝衣袍侵染龙涎香,随意的动作带起风,咫尺间便能嗅的清楚,温离不喜,常燃味儿重了会呛。
“为何?”景司忆似在思忖,他面无波澜地说:“因为此事,朕疑心你有弑君之嫌,你是梅鹤卿安排给朕的,梅家自然也得剥掉一层皮,届时梅鹤卿又该如何自处?救你还是救梅家?”
“卑职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温离凝视道:“卑职只记得国公来时曾说,忠君护主是梅家的祖训。陛下如果非在情势刻不容缓的当下拿卑职入狱,才是中了外敌圈套,更严重的,恐会寒了老臣的心。”
“祖父岁数已高,该是颐享天年,但在卑职口中得知陛下有危难,不顾年迈的身躯提刀赶来,如此爱国将领,陛下忍心因一时猜忌拧折一腔碧血丹心。”
皇帝原意是要质问温离,但凡温离解释清楚,他也不予追究,哪料一番话竟将他自己堵得进退不得。
“朕何尝不知老将军的一片赤忱之心,尔等若忠不违君,朕自是不负。”景司忆垂眸审视温离,后半句便是说给温离听的。
温离后颈泛酸,额面浮汗,他俯首道:“梅家上至国公下至奴仆哪一人不曾为陛下江山抛头颅洒热血,陛下怀疑尽可抓卑职,但卑职还请陛下勿要牵连梅家。”
“你既已解释刺杀一事与你无干,朕为何抓你?”景司忆目光流转。
“有些话或许陛下不爱听,但卑职一定要说。卑职不知陛下缘何猜忌少卿,但是少卿既愿意安排卑职守着陛下,那便证明他信任陛下。陛下倘若不愿轻信,定要找寻一个他为何这般做的理由,那理由就是,梅家。”温离言辞恳切,心诚地说:“梅家有祖父,有祖训,有先帝亲封的将军,只要陛下需要,梅家永远是护在陛下前方的矛与盾。如此梅家,陛下理当安心才是。”
“起来吧。”皇帝叹声,御书房的气氛有所缓和,他看着温离叩首谢恩,坦然道:“朕信梅老将军但不信梅鹤卿。朕幼时启蒙之初,先帝有意梅家二郎作朕侍读,可他回绝了先帝。十五岁的年纪赶赴边境,三年前的朕一直以为当初的梅鹤卿志不在此,无心朝政大事。他若是答应了,如今的朕也该称他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