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296)
“辞远,我在你心底就是冷漠无情的人吗?”他委屈质问:“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顾书哲禁不住那眼神,撇开目光说:“不是。”
“苏重锦,你现有另投明主的机会,陛下待人宽厚,你只需。”
“不可能!”苏重锦没等顾书哲把话讲完,轻声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我与他人一样叛主,我做不到。”
“你知我下不去手,”当顾书哲攥皱那一纸证据,亲自带官差赶往源清房捉拿苏重锦的一刻,胸口这处既苦痛又心纠,“你为何不跑!”他一再逼问,“你为何不跑!”
“你跑了我就不必对你有所愧疚,不必叫我于心不忍!”他终是说不出违心的话,“你跑了该多好!再抓你时定将你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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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一波又起(三)
苏重锦身似脆弱的柳枝被刑架禁锢,铁牢充斥遗留的恶臭,是日积月累无法消散的血味,氤氲地令人作呕。
“我跑了,你哪还有机会将我千刀万剐。”苏重锦无声一笑,“辞远,念在那点情谊给我一个痛快吧。”
顾书哲呼吸沉重,在短暂的无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到了这你以为想死那么容易?咬舌也能把你救回来!”
“你想死?你想死在源清房时就应该一头撞死!何必落到我手里惺惺作态!你这般会骗人!你就是想博取我同情,利用那仅剩一点的心软!”
“我没有!辞远,我没有!”镣铐挣得哐当直响,苏重锦想要解释,“我进这破地方博取你的同情又能如何?相处两年,我还不晓得你是何脾性吗!你嫉恶如仇,岂是留情面之人。”
顾书哲面容如铁,寒声道:“初见时你就是这般示弱,装作可怜,你最善这种把戏叫人防不胜防!而今再用不觉无用了?”他将难忍藏于官袍的宽袖中,用一袭飞禽绯红压制,“我已经顾念旧情,看在你几日对孩子的照料退了步。你不从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死?哪能这么便宜你!”
“辞远……”
苏重锦硬将哽咽吞没,一并饮下的还有眼眸盛满的碎光,神色渐渐黯淡,仿佛从希望慢慢走向了失望。
“辞远……”
苏重锦面无神情地唤着。
顾书哲喉咙浮动,酸涩使他嗓音泛哑,他不能应声。
“辞远做得不错,岂让我死得那么干脆。”苏重锦眼角延出一丝笑意,缓和的平静中逐渐渗出格格不入的癫狂来,“刑讯逼供没用,我苏重锦吃软不吃硬,辞远倘若想知道什么,同从前一般待我,我定说。”
“然而你也清楚,我吃软不吃硬。”顾书哲掩盖着动摇,说:“我奉劝你最好老实回话,免吃苦头。”
苏重锦眉宇含笑似的,被束缚也保持着和风细雨,“我接受你的提议,但我不爱被扣着说话,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将它松开,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顾书哲哼声,“既然是大秘密,你又岂会轻易告诉我,你还有别的要求不妨直接都说了,省得解开了还得再拷上,麻烦。”
苏重锦叹了声气,缓缓道:“你怎就不能再信我一回?我要与你说的事啊,与我武朝无干,却与你南晋有关。”
顾书哲星眸眯起,探询说:“休要再蛊我,你能知道什么秘密?”
苏重锦笑意里三分意味不明,“我可与你提上几句,假若你起了兴趣再松我手脚也行。关乎朝堂,不可泄露给他人知晓,你须靠近些。”
“铁牢里密不透风,隔墙有耳也听不见一缕风,就着这距离说吧。”顾书哲跨近,与苏重锦相隔半步。
“我句句属实,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我晓得你们陛下命在旦夕,京城风波再起,他区区病躯之身难以招架。”苏重锦压声说。
苏重锦平日语气一贯温雅,压低了声便是难以听清,气息断续,也不清楚是不是故意这般做的。顾书哲犹疑须臾,再靠近些附耳而去。
苏重锦眼中显露得逞之色,几声镣铐摩擦,张嘴便朝顾书哲的侧颈狠狠咬下去,一下舌尖便尝到了腥甜。
顾书哲嘶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重锦有一日竟攀咬他的脖颈。他愣了会才意识要将人推开。
苏重锦整个人前倾方有机会下口,手腕被镣铐勒出红痕也不察觉疼痛,仿佛口齿里的血味麻木了他所有的知觉。
他眼神如盯猎物,舌顶舔舐牙尖的血,仍是眼眸弯弯地说:“我要见梅鹤卿。”
顾书哲抽净帕捂住带血的齿印,凝眸道:“竖子狡诈!”
“不过咬一口,何必动怒。”苏重锦温声,“气不过咬回来就是。”
“你——”顾书哲气结。
苏重锦漏出一声笑,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辞远,我不说与你听是怕祸及你身,你要真心想护我只能按我说的做,去将梅家那位请来。”
“我堂堂大理寺卿还保不得你,到底是何天大的秘密,还是你仍旧在诓我!”顾书哲半信半疑。
“辞远,你怎这般固执得可爱,再信我一回不成吗?”苏重锦俄然又挑起眼尾,“事关重大,我如今手脚皆束,又有你看着还能闹出什么大事。我见着他了,你也可以在旁一听,我不瞒你。”
顾书哲抹了又抹伤口,不做答复,思量着出了铁牢。
——
久卧龙榻的景司忆疫病已侵蚀身心,恢复甚慢,醒时近乎是为进药,用完汤药便又昏昏欲睡过去。景夙把政事处理完毕,剩余的时间几乎都与皇帝处在殿内,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