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77)
“万岁爷博学多识,确实如此。”梅鹤卿慢慢颔首,解释说:“外臣小时遭邪祟入体,家中长辈日日担惊受怕,才学着民间的法子给外臣上了耳坠。”
陈云挑了挑眉,像听着了八卦,这不过是他随口一说,倒成了真有这么回事。然,他可不信鬼神之说,前任国师占卜称北楚下任继位的是他三哥,结果不还是叫他一刀抹了,换他上位,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不兴信。
“但在朕的国家却偏向于另一种说法。”
“愿闻其详。”
陈云抬手,乐伶机灵地抚平琴弦,殿中也就安静了下来。
“自古男风常有,这一边戴着耳坠的,大多都是谁家的兔儿。”陈云撑首眼神揣摩着梅鹤卿,“朕今日见侯爷竟也坠着,委实意外得很,便就问问,毕竟事关怀安的终身大事,不得马虎了。”
梅鹤卿什么也没碰,就端正坐着,面色坦然说:“家里人自是望外臣平安喜乐,故而外臣也不能辜负了心意。路途迢迢怕弄丢了,入了玄都安定下来方放心戴上。”
陈云觉得确实好看,武将的个头却透着文人的那股清雅,生得俊朗戴坠子也不违和,“侯爷这般记挂家人,怀安嫁于你,朕便心安了。”
“是。”梅鹤卿垂了眼睑。他走得匆忙,卓兰心思细腻怕察觉了,便没事先收拾衣物,只带走了几件便于换洗的衣服和坠子。他拿走坠子也是希望卓兰能明白其中之意,他对他的情意犹在,莫太伤心了。
梅鹤卿端起酒盏,同时他也了解他这亲自养大的小花的德行。卓兰是识大是大非的,他不怕闹性子,就怕往后见着都摆出冷冰冰的态度,将他拒之千里,张口闭口都是公事,事实上不过公报私仇。
那实在太膈应了。
想着啊,梅鹤卿内心就不好受了。
奏乐起了片刻,小太监佝身疾步近前,在陈云耳畔低语,琴声便又止了。
小太监得了圣意,碍着驿使跑出的汗臭味,也不能放进殿内冲撞万岁爷,便接过信函令驿使回去了。
陈云阅了信愁眉紧锁,它正是景夙从黔州走水路加急送来的催战信,梅鹤卿已到玄都一月,眼看婚期临近,北楚边境仍按兵不动,俨有背信弃义的苗头。景夙身处交战地最能体会被敌军扼制的痛苦,如今还有叛军作祟,如何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梅鹤卿借饮酒的空当眼风一扫,淡定地落了盏,故意在静谧的氛围中磕出响声。
陈云被声音吸引去,放下信的须臾,便道:“南晋的信,你们陛下在询问侯爷的近况。”
梅鹤卿神情显得受宠若惊,他弯着眼角,“真是劳陛下费心了。”
“梅家三代重臣,劳苦功高,而今还要为国盟付出一子,就是换作朕,朕心底也是千万个不情愿,做皇帝的若不时时书信一封关心一二,又怎么能抚平做臣子的心。”
陈云折回信纸,面不改色。
话毕,又有一封加急信函呈上,陈云眨眼露出几分迫切和期待,李鵺的信他可是等了许久了。拿到手中看着信笺,方才凝在眉目的愁云顿时消散,他喜出望外再仔细看了几遍,攥着信笺起身,对小太监道:“去政和殿。”
“是,万岁爷。”
梅鹤卿也随之站起来,陈云走到他面前道:“三日后即可挥兵渡水,朕要先将武朝沿江攻下!你且回府中,改日再宣。”
“恭送万岁爷。”梅鹤卿行揖。
梅鹤卿大抵猜到了信中详细,按岳舟行程推测,卓兰的消息也该到达玄都了。
风荷从门卫处拿回自己的佩刀,祁岑人马就在宫门等着。
梅鹤卿亲自到祁岑马旁说道:“去热闹点的街市,天热,我要挑两把好扇子。”
祁岑不好拒绝,由头合理,何况这种风雅之物,最是讲究一个合不合意,他一介武夫岂懂文人的这些,便应了。
梅鹤卿客气地道声谢,回头上了马车。
他在玄都走了几家铺子没寻到钟意的扇面,这期间祁岑一直紧跟在侧,他问了店中搜罗袖珍的公子哥,人家给他指了别家铺子。
最后去了湘弦街的一家专做各类折扇的铺子。
“摇风。”梅鹤卿定足打量铺子的门匾,“名字取得简洁,倒是甚合我心意。”
祁岑站在身边,闻言面露不耐,都换了很多铺子费了好些时辰了。
风荷斜睨一眼,随梅鹤卿进去,祁岑再累也得一块。
岳舟自江阳送出的两封信,一封是进北楚后由官驿负责,另一封是由玄都铺间走商携带进都。
世间走商游于各处都需要通行文书,尤其是重农抑商的北楚较为严格。玄帝要得李鵺支持,此乃第一个好处,那就是走商的文书资格,也正因如此,梅鹤卿看准了陈云的计算,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特别是来自帝王的恩赐,必有所求。
梅鹤卿买好扇子便径直打道回府,上马车时满面春风,下来神色就明显阴郁了,连不太相熟的祁岑都瞧出了不对劲。
风荷是知道二爷在做什么的,估摸是公子那头出了事,除此外他还未见过二爷因其他事露过这种神情,他也不敢问,小心思忍不住地在那使劲猜。
梅鹤卿回房果断把信烧了,坐着凳儿想事,恼了半晌。
【作者有话说】
许久不见二爷了。
二爷:李飞叶!
◇ 第198章 秋水风波(八)
温离突然浑身打个哆嗦,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暗忖这莫名的心寒来得诡异。
他们得知洞中避雨的武军是在搜寻逃离埋伏的晋军残兵,也就知晓梅鹤翎尚无危险。此外,他们还有了别的收获,那就是季燃的行踪。原本计划前往仇水涧找到梅鹤翎后继续南下僰道,而现在,他们已经改变路线,一路向西走走停停了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