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94)

钭殳经小兵一提陡然心紧，他弟弟还在江阳，此人知道季燃行踪是不是预示钭轶已经出事。愈想心头的不安愈是难以抑制，他敛眸道：“放他进来，我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战场的清理忙到第二日还没结束，矿区一旦突袭成功就意味着与西营的交涉刻不容缓，这是把握主动权的唯一机会。温离穿着昨日溅了血脏掉的劲衣，背手目光沉沉地眺目营中走动的巡逻队。

彼时刚至正午，日头毒辣，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掀起地面的飞沙。小兵穿过吃了几口沙子，一路呸到温离的面前，先将礼数潦草地行了，态度还算恭敬地说：“大人，我们老大有请。”

温离微微颔首，“请你带路。”

“好好。”小兵应声，抬首借机睹了两眼温离身侧穿戴晋军铁甲的卫兵，被一记眼神吓得赶紧转身带路，心道能做卫兵的确实不简单。

季伯文私建军队的念头早年便有，西营的搭建随之也有好些年头，木屋逐渐代替了大部分军帐，寨子的轮廓已经几近成型。士兵们在屋前的阴影里懒撒地躺着，躲开中午的日头，扣着脚指缝觑紧陌生的来人。

温离面具下余光漫不经心一扫，他习惯观察新环境，从房屋到兵力分布，它就像与生俱来的条件反射，只有大致了解过方能安抚他突然焦躁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读。

◇ 第210章 秋水风波（二十）

小兵领温离等人入了寨子中心的一处木屋，门两侧站岗的士兵臂膀一横，将他们拦住了。

“兵器不得入内。”

温离瞥一眼小兵。

小兵笑笑，“这是规矩。”

温离左右给了跟随的晋军使眼色，然后把腿部的匕首卸下交了出去。两名方懂意思，也把佩刀拆了，不情愿地抛给士兵。

“还要搜身。”

士兵握着刀，此话一出，温离挑了挑眉。

“搜我的身可以，可若搜不出东西来惹怒了我，矿区的事怕是不好谈了。”

小兵一听，笑脸道：“您要见我们老大，就得按军中的规矩来。”

温离斜眼睨着小兵，“是军营吗？确定不是山匪寨子？他钭殳是何时受封的军职，为何我在朝堂中从未听说？”

“大人要不按规矩来，恐怕也走不出这土匪寨子。”

木屋门垂着竹帘，里头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了温离的耳朵里。

他要掀帘，手在半空便遭士兵制止，他扇子一抬，直接赏了他们两个嘴巴子。

士兵脸一撇，转回头就要动手，但叫温离的话制住了。

“我候在寨子口等小兵通传已经是给足了脸面，规矩这种事在哪都不过是做个样子，难不成你们老大要为‘规矩’二字与我先结个梁子，好叫我一时不爽挥兵拆了你们的老窝才肯一见？”

寨子的消息传递被晋军断了，再加之事发突然，温离方才提醒了矿区一事，钭殳竟还听不出个所以然，想来是觉着他此番是代替朝廷谈判矿区归还一事的。

“进来！”钭殳显然捕捉到了关键。

士兵收到命令，让开了身。

屋内比外头凉快不到哪去，甚至更闷，帘子一挑，一股难闻的酸臭扑面袭来，温离难忍地神色一变。

钭殳赤膊，坐着一把太师椅审视进来的人，下巴长着络腮胡，身体并不肥胖，肌肉像是干多了苦力活养出来的，算的上精壮。

“既然有兵，你就不会只身犯险。”他眼风扫过两边的晋军。

温离展扇，慢悠悠地摇，暗忖这破地方真是恶臭。

他嘴上说：“那我又为何只身犯险？”

“你们把矿区夺了？”钭殳眼一眯，忽然一问。

“不然哪来的筹码和你谈。”温离说得不疾不徐。

“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管你信不信？”

钭殳暗暗揣摩，近日来并未收到有军队往这行军的消息，难道是钭轶之前在信中提到的那一批被埋伏仇水涧的晋军残余？

他不动声色，“筹码，难道你要用偌大的矿区换季燃这条狗命？”

温离盯着钭殳，“怎么会，我是要换你们投降。”

“笑话！”钭殳拍椅把起身，“你们只是些残兵，你当我猜不到吗？顶多将近百来号人罢了，我这可有一万的兵力。投降？你想清楚了，该谁投降！”

这一震，温离根本不露怯，反倒稳如泰山，“距离仇水涧偷袭过了多少日了，你还认为是一群残兵吗？”

“那你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钭殳笃定温离兵力不多，“支援来了肯定直接率兵攻破，你还会来与我费这口舌！”

话挨戳破至这份上，温离仍然不紧不慢地对付，“现今局势，正是我南晋用兵之时，倘使能劝降各位为国效力，岂不是更好。”

“为国效力？”钭殳哼笑，“我们需要它的时候，它又在哪！你是打京城来的官，一路上什么景象你还没看清么？是如何造成今时今日的局面的，是你们！是朝廷！我们落到如今田地，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做那季家的私军，前后不过是为谋一条活路，仅此而已，但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被逼得退无可退的老百姓仅仅是听从逆臣的走狗！”

他两步下来，冲空气劈掌，如同一把斩首的刀，愤怒夺眶而出般，嘶吼道：“该杀！是吗！”

他问温离，“是不是！”

扮作晋军的白夜立即前一步拦住怒不可遏的钭殳，以防逼近意欲偷袭。

温离纹丝不动，眼神却有了变化，他不得不承认，钭殳的一番话正反应了现在黔渡百姓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