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41)
“你想多了。”祁岑否认的不假思索,提步打算回雅间,“回去了,别让指挥使久等。”
江鹿两步追上并肩,笑祁岑害臊,“指挥使适才有事走了。”
温离步到门外,凌冽的风似灵活的水蛇,蜿蜿蜒蜒地钻入脖颈、袖口。白夜驾着马车在雪地里候着,矮杌子也放好了,就等主子上车。
“属下猜您这回快,没想这么快。”白夜开厢门,给主子挽帘子。
温离踩矮杌,俯身而入,“陆赟主动邀我来者不善,要不是怕他太过自负,后边蹬鼻子上脸碍我事,我得敲打他,这局我才不稀罕来——”
他懒懒地把音拖得老长。
看门迎客的小厮笑盈盈弯腰,“李爵爷慢走。”然后盯着马车没入雪夜,黑漆漆的连轮廓和车轱辘声也消失了。
陆赟这局算白瞎,不多时默默饮了几杯酒的北都侯也借故离席。商贾们客套几句,看陆赟脸色便放人离开了。
“我送你,侯爷。”陆赟也跟着起身,招手让丫鬟把氅衣取来。
梅鹤卿道声“不必了”,一贯不让旁人伺候换鞋,自己穿好靴推门。风荷看走出的是自家主子,就晓得要去拿车了。
陆赟抓过方才来时穿的氅衣,三步并作两步追下楼的北都侯,门童推动门扇,他及时将氅衣展开披去了侯爷的肩峰。
明亮的笼光照亮了方寸洁白的雪地,一股砭骨的北风陡然翻飞起衣摆。
“风大,你身子弱,莫着凉了。”陆赟眼神切切,炙热的如同暖炉,搁谁都能瞧出一片情来。
梅鹤卿半回首,听着门前的马叫,拨掉了肩头的氅衣,坚持道:“多谢陆老板好意,委实不必,我上了马车便好。”
陆赟示好不是一回两回了,遭拒绝也是意料之中,他不再执意,抱着氅衣失落地站在灯火辉煌的大门内,看着北都侯坐进车厢。
他望着走远的马车出神,忽然凉意令他不禁寒颤,这时丫鬟过来提醒楼上那位贵人催了,他才将氅衣扔给丫鬟,往赴约的雅间去。
温离戴的是白夜的斗笠,裹着备在厢里的玄色大氅,定在拐角的阴影里眺着金凤仙门前让光照模糊的影子。他使劲捏巡夜灯的杆子,转身带着怨气往深处走,灯芯没点着,路人要是用手里的灯往脸一照,活脱脱的阎王相。
悠悠的铃铛声飘荡脑海,侯府的马车没离金凤仙多远,梅鹤卿便坐不住叫风荷驶向声音的源头。奈何到了拐角,铃铛声也远了,时刻与他保持着距离。
风荷没懂主子的意思,“您要去哪?”
“沿路一直走。”梅鹤卿开窗,雪花就挨风卷入稍微暖和的车厢里,他探头,风雪就朝他脸上扑,他靠悬在车前的笼光眺望车前方,好些百姓提着巡夜灯像漆黑夜空中星子般来去。
循着铃铛声,他知晓卓兰就在附近,没有走远。那是害怕阿离再次走丢,于是拴上的宫铃,他要寻他时,铃铛便会响。
唯有他可以听得见。
声音突然急促,便越走越远了。他晓得,估摸着是在躲他,许是金凤仙门外的一幕叫卓兰瞧见,将他误会了。
欸。
他无声叹息,抬起被抚摸过的手背呆呆地看,他们刚有些缓和的关系,又裂了缝。卓兰骂商贾那会故意将他撇开,笑他侯府惨淡是想问他为何一年不见脸色更差了,谈及联姻之事也不过是吃了醋装装“李鵺”的样子。卓兰是体谅他的苦衷,再闹脾气都挂念着他,但这回,是真有大火气了。
温离执着盏没火的巡夜灯回到了府上,昨日玄清司的就撤了耳目,太监那头的也随着一块走了,不然他也不敢做得那么大胆,独自回来。
轮到值夜的莲净觑见主子阴气沉沉归来,灯都没点,就猜着二爷惹恼他了,但凡换别人,也不至于气得跟个阎王似的。
这会儿他是铁定不敢冒声的,就躲着。
温离跨进廊檐,俄然就脚步一停,砸了灯,闹点响声,开卧房的门进去,光敞着也不关,风呼呼地往里灌。
莲净发觉和主子待的日子越久,脾性就越像个孩子,还是骄纵的那类,不开心就砸东西。他愈发像个老妇仆,蹑手蹑脚去给使性子的娃娃关门。
“莲净。”
一声叫唤轻飘飘的,莲净浑身一悚。
“唉,主子。”
主子也是会功夫的,他的一举一动怎么能感知不到。
“进来。”
此时的温离已经取下黑发上的丝带,一头雪锻披散在肩前肩后,他边解腰带,边沉声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一听就是气没消。
“给您掩门,您要染了风寒……”
莲净话没道完,那头主子一合掌,“啪”地一声打断了,貌似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启发。
“最近查查北都侯府,你家二爷身子比从前更差了,怕是裴逸留下的眼线拿什么把柄逼他就范。”温离扯去腰带,甩上屏风挂着,没好气道,“喝药喝的,再这样非得喝死了。”
莲净站外间回话,根本看不见里间屏风后边更衣的主子,出主意说:“其实您要想弄清楚直接问就是。”
“不问。”温离气头上,很决绝地说,“那是你梅家的二公子。你要不查,难不成等着怀安郡主还是陆赟帮着查?”
这话说的满满的醋意,莲净牙都泛酸了,劝道:“主子,您得相信二爷,他不是那样的人,认定了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就是记不得您了,失忆了,心里装的仍是您。”
温离哼哼声,一屁股坐床榻边,支起脚脱靴子。这么宽慰他也无济于事,外人的氅衣都搭肩膀了,想来就恼火,“我提醒你了,这事你不查就作罢,坏谁的计也不是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