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40)
这话触动了梅鹤卿,他落寞地低垂眼睑,回过身要坐去原位。
在旁人看来,北都侯的反应并无异样。
“亲还未结成,李爵爷。”有人附声。
温离轻飘飘“哦”了声,兀自坐到自己的席位,全当北都侯不在场,问:“为何?我听闻联姻这事是好久前了。”
李鵺的行为不正是当面揭人伤疤么?
程贺还做不到如李鵺那般厚脸皮,压着嗓回答,“是要结的,不过大婚当日遭人投毒,没成。堪堪救回了条命,婚事就不了了之。”
“竟还有此事。”温离饶有兴味,拎酒盏不客气地撂程贺眼皮下,示意倒酒。
程贺狗腿地照办。
“然后呢?至今未再提过?”
“应是了。”
酒盏满了,温离端上手,呷一口前追问,“为何?这可是两国联姻啊。”
程贺也为自己满盏,声量放得更抵了,“万岁爷称顾及北都侯身子,没养好前不便成亲。”
言下之意不就是嫌北都侯是个病秧子。
温离支着胳膊托腮,醇香的烈酒下喉,灼烧感穿肠过肚。
李鵺不吱声,程贺也摸不透心思。
半晌过后,李爵爷倏地道:“没成亲甚好。”
“啊?”
程贺一懵,敲门声传来,那位攒局的陆赟终于姗姗来迟。
陆赟在门童的服侍下换鞋,褪掉氅衣,丫鬟见势去接。他笑着扫视诸位,歉意道:“对不住各位,琐事缠身。”
商贾们即刻起身相迎,唯独温离和梅鹤卿坐着。陆赟二十出头,芙蓉冠束发,和着张巴掌大的脸相映衬,细长的瑞凤眼天生带笑,唇珠微翘,下巴尖尖。都道长相随了母亲,便是那冠有容貌一绝的明德长公主。
程贺热脸贴上,同近前的陆赟介绍起自顾自喝酒的温离。
陆赟抬手,便是不必说了。他看着温离,不疾不徐地落座对面,轻启唇说:“百闻不如一见,李爵爷。”
温离眼皮稍提,嘴角便浅浅弯起,延出笑来。桃花眼浮起薄薄红晕,像美酒熏过,似醉非醉的对视,“啧,陆老板居然打听我。”
“不算打听,是您过于煊赫,您要在玄都开铺子的风声盖不住。”陆赟叫一双情深意切的眼盯得晃神,仿佛有某种吸纳魂魄的妖力,他心悸地错开了。
“所以你今夜的局摆来是要同我讲玄都生意场上的规矩的。”温离将这场饭局挑明,他把酒盏搁桌面一磕,溅洒了几滴酒,听不出喜怒地说,“好大的场面啊,陆赟。”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慢,骚瑞。
◇ 第244章 暗度陈仓(六)
陆赟面色不变,从容地剖析自己的一片善意,“言重了李爵爷,我等知您有意开店经营,想着借此局大家熟络一番,以后生意场上相互帮衬。”
也不怪陆赟露面,李鵺上来就脾气大。是不是琐事缠身不能光凭陆赟一张嘴,单就这局摆的旁敲侧击,就不似陆赟明面上讲的那么回事,倒更像在晾着李鵺,要先挫挫锐气。毕竟玄都商会为姓陆的马首是瞻,坐惯了高处的位置,难免担忧会被皇帝的新红人一脚踹下来。
“话说的挺漂亮。”温离掏袖口里的小折扇,扇首抵着酒盏,轻慢地一顶,盏倒了酒泼了桌,他笑,“欸,可惜了。”
他在一干人的注视里缓缓站起,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坐得褶皱的衣料,“酒喝了,陆老板的面也见着了。告辞。”
“这……”程贺眼看李鵺要离席,侧目无措地请示身旁的陆赟,留还是不留给个指示啊。
陆赟睥着人在屏风后套了靴,直至门开了又合。
大气不敢喘的诸位商贾终于暗暗缓了一口气,他们最怕天上的神仙斗法,遭殃的保准是他们。一个是富甲天下,养着楚兵的兴安伯;一个是背靠洛家,母亲乃先帝长姐,祖母更是不得了的陆赟。这俩得罪谁都得掉层皮。
“主子。”白夜见温离出雅间,唤了声。
温离无意瞄了眼附近的风荷,跨着步子说:“走罢,陆老板的酒难喝,不合胃口。”
白夜颔首,抖抖披风披上主子的肩,“属下去将马车驶来。”
如厕回来的祁岑在步廊迎面碰上了眼熟的身影,湿漉漉的手胡乱揩揩外衫,当即拱手,“下官见过李爵爷。”
玄清司选拔挑的不止是有些背景的子弟,还注重姿态外貌。身居镇抚使的祁岑皮相自然差不去哪,换下骇人的飞鱼服,也是个招闺阁少女思慕的俊儿郎。
温离陌生地打量人,“哪位,面生啊。”
“当然的,下官是玄清司镇抚使祁岑。”
“啊,难怪,原来是玄清司的。”
祁岑一听赶紧道:“李爵爷误会了,是您声名显赫,相如天人,放北楚难遇见您这样的,一眼便能认出来。”
温离展扇掩面,露着双笑得弯弯的明媚眼睛,“我发现这里的人都甚是会说话,中听得紧,尤其玄清司的,向来不会编谎话。”
底下大堂的台子起乐,悠悠扬扬的,奏得是北楚的曲子。
温离并扇。
祁岑便拱手,“那就不耽搁李爵爷了。”
温离淡淡地“嗯”声,款款下楼。祁岑没走远,站去阑干,望着花红柳绿里一抹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
雅间里喝酒的江鹿跑来找正凭栏看风景的祁岑,他也冲底下望,环视一圈问:“什么美人吸引了祁大公子?”
“你怎么跑出来了?”祁岑偏头,正对上江鹿的满眼探究,他往另边挪挪步子,“你想哪去了?”
江鹿倏地一笑,“紧张什么?你又未娶亲,男欢女爱的,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