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45)
聿春看两列京卫司铠甲和前头的官,“那是礼部侍郎白阳,年关临近在准备新年朝会。”
“原来是这样。”
“嗯,最近都挺忙的。”
二人踩着薄薄的一层雪踱步。
聿春拾起适才的话题,“以前读书的时候爱看老祖宗下棋,也就学过点皮毛。”
老祖宗指的不就是掌印赵韫。
温离心里有数,遍地的白雪晃得眼睛不舒服,他眨眨眼舒缓,直戳问:“你是想要棋谱吧?我回去便叫人照着抄一份下来,你就叫上回给你赶马车的小子到茶舍取就好。”
聿春顿步,玲珑眼含着淡淡的笑,“爵爷有看透心事的本领。”
“那倒没有,生意做多了,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久了难免会点。”温离谦逊起来。
“李爵爷和外边传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聿春思忖,“恣睢倨傲。”
“你想说的是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一个不知礼数的钱洞子。”温离走两步回头,噙着笑,一颗泪痣衬得风流,“我只对合胃口的皮囊温柔。”
往下的他没讲,留着意会了。
聿春打小聪慧,不然也得不到赵韫的喜爱和抬举。李鵺未道出口的,他大概明白了意思。他紧紧拳,手心的玉染上了他的体温,“听说,七局是北都侯破解的。”
像是转移注意。
温离“嗯”声,“聿大人也好奇北都侯与我要了什么东西?”
聿春迈腿过去,俩人联袂并肩,他轻轻颔首,“毕竟是爵爷的一个承诺。”
温离笑笑,神态自然地回答,“他希望我罩着他。”顿了,“你信么?”
话问的聿春一愣,便说“信的”。
“他是北都侯啊,兄长还是南晋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何须我一个兴安伯护着。”温离说的耐人寻味,“除非他在这受了欺负,还没人帮他。聿大人要是信了,可就证明他处境不乐观了。”
聿春又停脚步,神色一敛,不说话。
温离半侧身扭头觑着面色不豫的秉笔大太监,他变了笑,哄道:“开玩笑的聿大人,别动气。”
聿春盯他须臾,方警醒他,“这些容易降罪的话少讲,叫人听去揭发,爵爷就是荣宠极盛也得下狱,剥层皮。”
“你在关心我?”
李鵺像是压根没听进去他劝的,揪着半点不重要的追问。
“我的礼爵爷收了,爵爷的礼我也收了。”
聿春一句话讲得不明不白,温离却倏地懂了。
谎称感染风寒那日,他谁的礼都拒了却独独收了聿春的,还自以为聿春不明白。
“聿大人真的很聪敏,是长了一颗玲珑心吗?”
“爵爷谬赞,方才说的还望您记在心上。”
温离一副郑重其事地点头,“聿大人的切切关心李某人定然时刻牢记于心。”
看德行,聿春就晓得李鵺没放心上,他要再慎重点,便挨出现的人打断。
来的是上回赶马车的小子,温离见过的。
小子穿着太监服,先给温离行礼,而后同聿春禀报,“爹爹,万岁爷唤您了。”
聿春应声“知道了”,便转过脸要告辞,温离抢一步摆手,“去吧,别令皇帝怪罪了。”
聿春眼含深意地看他一眼,便随小太监走了。
去往政和殿的必经之路碰见了洛晟,聿春心下就觉得没好事。左相府与司礼监不是一派,百官以相府为首对待阉人的态度向来是看太监如看狗,现如今随着涉政后权势的扩大更是有了朝堂对峙的势头。
果不其然,聿春跨入殿内就见赵韫跪在龙案底前,怕是玄清司查出了什么,万岁爷正冲老祖宗兴师问罪。
他跪下问安,头顶的真龙不怒自威,“好大的胆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贪!”
话落,一沓罪证洋洋洒洒地被撇到膝盖前。聿春头低低的,不敢有丝毫动作。赵韫斗胆承着天威,领罪道:“是臣失职!戚卓素来勤恳,臣亦委实不敢想他竟靠每年朝会的置办敛财百万银子!是臣走了狗眼!臣愿领罪受罚!”
陈云眼神莫测,他转眸睨着额头磕地,露着一弯脊背的聿春,“聿春,你有什么要说的?”
“臣,无话可说。”聿春没有辩解,更不可能为赵韫哪怕解释一句。老祖宗有训,要自保必须从中摘干净自身,即便没有参与也要避而远之。因为皇帝最痛恶勾连,不论是朝野之上还是宫廷之内。若是不想脑袋搬家,置身事外方是最正确的做法。
朝会贪污显然不是一个督办太监便可做到悄无声息的,一旦事发断然牵扯出一批同党,聿春眼下要做的就是赌,赌这一页页的罪证里没有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宝子们,前天更新食言了。
昨天又出了趟远门,一直在高铁和地铁上,今天努力把剩下的三千更了。
◇ 第248章 暗度陈仓(九)
玄清司奉万岁爷口谕查抄戚卓住所,包括在皇城外的一切房产。洛晟率兵破门时,戚卓正在购置的房屋院里的篱笆架下吃打南边加急送来的橘子,石桌上堆着撕成小碎片的薄皮,旁摆着掀开盖顶的茶壶和一只见了底的杯子。
洛晟挥手,玄清司便将整个院落包围。他看戚卓不慌不忙的模样,大抵是料到他会来了。
太监是勾嵌皇宫的摆设,入过学要去皇帝身边服侍的,长相上就不差,又挨着诗书熏陶,就愈发像个柔弱自傲的文人。
聿春是如此,戚卓亦是如此。
洛晟暗道这赵韫是会挑人的。大袖青袍,簪子简单盘着发,眉眼灵秀,鼻子小巧,一双唇泛着潋滟的光泽,像是茶水染的,又像抹了口脂。戚卓比聿春年长两岁,却输了聿春三分男儿该有的英气,偏阴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