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866)
朱祁钰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愿意给这些年轻的学子们,更多的一些宽容。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便收到了来自琉球诸府府衙的讣告,琉球巡抚陈镒病逝,朱祁钰封陈镒流爵的奏疏还没有走到琉球,陈镒便逝世了。
朱祁钰听闻讣告,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琉球诸府请求将陈镒葬于鸡笼岛,这也是陈镒最后的遗愿,他希望看着鸡笼岛成为大明的四方之地,也不希望朝廷忘记这块土地,鸡笼岛对大明的重要性,陈镒一清二楚,临到了,陈镒心心念念的仍然是大明国事。
但是朱祁钰要以皇帝的身份夺情,非但不同意陈镒的遗愿,还要求将陈镒的遗体冰藏运回京师,埋在金山陵园,配享皇陵。
胡濙听闻之后,前往了泰安宫,和陛下论了很久,最终才算是确定了金山陵园设衣冠冢,陈镒埋在鸡笼岛上这一折中的方案。
“兴安大珰留步,也多劝劝陛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过分哀伤。”胡濙离开泰安宫的时候,对着兴安叮嘱着。
对于陈镒的病逝,陛下的悲痛表现的并不是非常明显,但是胡濙还是看出了陛下的悲戚,从陛下一反常态的要夺情,不遵从陈镒遗愿要将陈镒的遗体运回京师,胡濙能明白陛下内心深处的哀伤。
陈镒是从龙之臣,虽然也曾经喊出过赞之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可陈镒最终没有做,去了趟张秋后,陈镒在朝阳门外并未计较苦作劳力砸到了他的轿撵那一刻起,陈镒就坚定的站在了陛下的身边。
这一路走来,十余年匆匆而过。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十多日后,在长江治水的巡河总督徐有贞惊闻陈镒噩耗,悲伤至极,写了悼文之后,便病了,这一病就是月余方有好转,徐有贞和陈镒为同僚,更是莫逆之交,两个人在张秋、在河套,都是能把自己背后交给对方抵背杀敌的战友。
徐有贞病好之后,已经是五月中旬,大明官船官贸的船队已经集结在了松江府新港,等待朝廷敕谕后,便扬帆起航。
“今岁的暖流比去岁晚了一天半的时间,自永乐元年之后,这北方便一日寒过一日,若不开海,大明何以为继?国祚绵延得出去抢啊,不抢在门里内耗,国祚都这样被耗没了。”仰望星空李宾言,对大明天象有异知之甚详,他可是大明度数旁通的发起人,也是大明《景泰历书》的编纂人之一。
李宾言最喜欢待的地方便是观星台,他想要去天边看看,是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对于牵星过洋、乘风破浪而言,李宾言有着充足的信心,奈何松江府需要他,大明也需要他,这去天边看看的夙愿,就只能交给唐兴了。
唐兴捣鼓着李宾言的观星仪,听闻李宾言说话,笑着说道:“你这话,多少有点老天爷看不得燕府坐这天下的意思,什么叫自永乐元年起,若是旁人听到,高低也要扣你一顶谶纬之言的大帽子,让你知道话不能乱说。”
李宾言则是看着漫天的星辰,倒满了杯中酒说道:“三皇子他外公啊,你可是皇亲国戚,你这是要治我的罪吗?戴罪之身,正好下西洋将功赎过。”
李宾言还是想去,到底是他的夙愿,意难平。
第八百七十九章 海道清宁,番人仰赖
景泰年间,为何朱祁钰选了大明的皇亲国戚唐兴作为番都指挥,带领船队南下西洋,而不是和永乐年间一样选择宦官呢?
南下西洋的太监不仅仅有郑和,还有王景弘、侯显、亦失哈等等,这些能办实事的太监,大部分都是靠靖难之役的考验筛选出来的。而在和平年代筛选太监,最后一定会变成谁会拍马屁谁就受重用。
大明泰安宫有三个老祖宗,大祖宗是兴安,二祖宗是成敬,三祖宗是李永昌。
这三位一个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一个是东厂督主,一个是讲武堂的提督内臣,都是极为重要的岗位,无论是哪一个,都没办法调动。
番都指挥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官船官贸,不仅仅具有经济意义,还有很强的外交和军事意义,还要深受皇帝信任,不是到了辽阔无比的海上,便忘记了京城那位皇帝,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
所以,这个选择,最后就变成了唐兴作为番都指挥南下西洋,这是经过了慎重考量后的结果。
“说起宣德末年、正统初年的官船官贸,唐指挥以为,为何大明这官船官贸就这么停了呢?”李宾言和唐兴碰了一杯,今天是送别,浅酌一二,再见面,不知是何时了。
唐兴要去的是天边,究竟能不能回来,都尚未可知。
唐兴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颇为郑重的说道:“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南衙地面势要豪右们的狗腿子在朝中鼓噪声势所至,也因为哪怕是宣德九年的最后一次下西洋,就是连内帑都弄了个不亏不赚,再继续下去,不过是赔本赚吆喝,官船官贸可是要花不少银子,一趟少说就得百万两银子,内帑就是再阔,也不能这么赔。”
“赔钱,所以办不下去了,就是这么简单。”
“如此。”李宾言露出了几分笑意,满是笑容的说道:“唐指挥被这皇亲国戚的身份给耽误了。”
唐兴没有把停罢下西洋的事儿简单的归因到势要豪右为了一己之私阻碍大明发展,而是综合考虑,就这一份眼光,就说明唐兴是足够胜任番都指挥,提督大明水师,前往南洋的。
朝廷的效率要比民间效率低的多,这是科层制官僚制度下的必然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