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867)
若是外朝的文武官员也一起参与到了这官船官贸事儿上,文官、武将、宦官三方扯皮,这样的效率,又如何跟大明漫山遍野的走私贩子争利呢?
现在不应该叫走私贩子,应该叫商舶了。
大明的走私贩私的现象有多严重?到了弘治年间,甚至连世侯们都参与其中,比如两广总兵官、安远侯柳景,在广州电白港和两广总督秦纮文武勾结,将倭寇来的硫磺、硝石等物运往安南,再从安南将粮食运到倭国换取倭银,赚的盆满钵满。
最后这件事怎么闹到了朝廷?
分赃不均。
秦纮检举揭发柳景贪污军饷,屠杀良民,而柳景说秦纮残暴淫虐,最后孝宗皇帝和稀泥,柳景虽然被削爵闲住,但是柳景的儿子柳文继续出镇两广,秦纮被罢了官,但很快就去了南京做户部尚书,没过多久就再次被启用。
大明的勋贵、太监、文官、武将、缙绅、胥吏、商贾,全都是东南走私的参与者,朝廷用他们对他们的查禁,完全是隔靴搔痒。
大明七下西洋开海路,将元末因为胡元失道导致封闭的海路再次开放,经过了数次下西洋的经营,终于贯通了南洋和西洋的海路,大明的走私贩子们,面对海贸的厚利,当然会铤而走险,在永乐年间,连驸马都尉都要私自造船跑这份买卖赚钱。
商路畅通,之前的暴利正在趋于正常,大明朝廷的靡费钜万的下西洋,数百艘宝船的官船官贸,却只能弄一个不亏不赚的地步,便显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朝廷的官船官贸,成本一定是要高于民间商贸。
民间的商贸仅仅只是商业活动,而大明的官船还有外交、军事的职能,并且朝廷的官船还有冗费,极高的行政支出,让大明内帑也显得入不敷出,再加上宣德末年和正统初年的政治格局,无数原因综合在一起,就导致了大明的南下西洋的停罢。
官船官贸自唐中期便有了,无论是唐宋元明,这等官船官贸到最后都是一地的鸡毛,狼狈收场。
李宾言之所以问唐兴这些旧事,就是想知道唐兴知不知道这次官船官贸再次南下的目的之一,那便是锚定价格,官船官贸不用再追求利益,也追求不了。
唐兴叉着腰,颇为得意的说道:“就你李巡抚是简在帝心的人物,我唐兴难道就不是了吗?我告诉你,陛下可是连我那个儿子的事儿都解决了!”
“陛下可是就海贸事耳提面命的教了我很久,这其中的道理,陛下说的很明白咧。”
“陛下说,咱们官船官贸,不求厚利,只是做裁判,对于番夷诸国争端、对于番夷诸国的王位更替、对于番夷商舶往来、对于大明商舶等诸事,大明就是裁判的那个角色,也省了京官清流们那张嘴,开口闭口与民争利。”
“裁判。”李宾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英明。”
裁判,其实就是秩序,大明的南下西洋,将会给南洋和西洋带来新的秩序,有了秩序,才能谈到发展这种奢侈的事儿。
“对了,你那个御令也要跟你一道下西洋,而且还要再往西走?”李宾言说起了今参局,这次今参局要一起下西洋。
唐兴点头说道:“嗯,那婆娘死活要闹着一起去,说什么怕我在西洋搞一堆的婆娘和孩子回来,她失了宠,便吵着闹着要去,她哪里是怕我往家里领人,分明是怕我死在外面。”
“她不能留在大明,孩子留在京师,她若是留在大明,大明的文官们对付不了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妇道人家?”
唐兴真的要弄一堆妾室回去,今参局没有一点办法,看似是个妒妇模样,不过是生死契阔,死亦同穴罢了。
今参局留在京师照顾孩子,必死无疑,哪怕是皇帝格外开恩,但她一个倭人,只要闹起来,最后下场只能是一死以谢天恩了,这和手腕没有任何的关系,今参局做过倭国的御令,这个身份就注定不能陷入任何的政治漩涡之中。
李宾言犹豫了片刻,还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道:“这次陛下恩准,让细川胜元这些倭商以山野袁公方的名义扈从船队南下,倭人擅操船,在海上更是豪勇,的确是下西洋的助力,你这婆娘你可欺负不得了,这御令大手一挥,倭国武士应声而动,你待如何?”
李宾言在开玩笑吗?他在担忧唐兴的安危。
李宾言是很传统的士大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执念根深蒂固,让他相信蛮夷,还如杀了他简单。
“她敢!连个婆娘都制不住,我还跑到海上做甚平波大将军?”唐兴挺着腰板颇有底气的说道。
“那倒也是。”李宾言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今参局都抛弃了自己御令的身份,跟着老唐跑了,再到海上折腾什么幺蛾子,那今参局到底在折腾什么?
唐兴和李宾言聊了很久,这趟之后,若是顺利还能再见,若是不顺利,就是天人永隔的最后一次深谈了。
唐兴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他并没有喝醉,只是浅酌,自然不会颠三倒四。
“回来了?”今参局看到了唐兴咬了咬嘴唇,伺候着唐兴更衣洗漱。
今参局的脸颊有些羞红,端着一个药丸说道:“官人,吃药了,这可是我在京师四处求告得来的方子,是冉宁妃开的。”
“这是什么?”唐兴一愣,奇怪的问道。
今参局低声说道:“君为熟地黄,臣山萸肉、山药,君臣三补;配伍泽泻、牡丹皮、茯苓为佐,利湿泄浊三泻;三补三泻,补重于泻,肝脾肾三阴并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