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932)
“朕给他们体面,谁给朕体面呢?是他们自己先不体面的,食君俸,尽君事,徐有贞、刘永诚尚能做到,他们整日里抱着一壶茶,一坐就是一天。”
“朕不薄凉寡恩,岂不是要天下失道,获罪于天?”
“陛下圣明。”群臣都站起身来,俯首说道。
“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朱祁钰挥了挥手,宣布今日庆典结束,三日放夜已经恩准,这热闹还要持续至少三日。
朱祁钰回京走的是兵道德胜门,因为兵道的关系,这里并无市集,便无那么多的百姓聚集。
在回京的路上,朱祁钰一直愣愣的看着窗外,陪在朱祁钰身边的冉思娘,小手多少有点不干净,她低声说道:“夫君在看什么?”
佳人在旁,朱祁钰的目光仍在道路两旁,他略有些失神的说道:“看百姓家里张灯结彩,那种彩纸叫‘耷拉挂子’,民间是这个叫法,一根绳牵着数十张彩纸,颇为喜庆,婚配嫁娶这等喜事才会用,可是咱这一路走来,这家家户户都有这耷拉挂子。”
“十一年前也是现在这个时间,那会咱还是郕王,去北土城外操阅军马,回郕王府之时,这路两旁家家户户素服缟冠。”
“十一年了,这道伤疤还在,百姓们并没有忘却,只是将这份伤疤深深掩埋罢了。”
无论怎样,生活仍要继续,皇帝不给他们的家人报仇,他们要生活;皇帝给他们报仇,他们也要生活;只不过这生活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片又一片的耷拉挂子。
有区别吗?似乎没有,但似乎有天大的区别。
朱祁钰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朝臣们老是劝朕仁恕些,比如这次瓦剌战俘,朕不过是依照大明惯例,只是把他们阉了送去挖煤,过分吗?连于少保都倾向于弄战俘营,兴教化之功。”
“朕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砍了,脑袋吊起来挂在草原上,把什么狗屁的龙庭哈拉和林,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一年烧不干净,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每年都去烧还烧不干净?都烧成砖了,不能长草了,这群贼寇还能啸聚?”
“朕就是心疼大明军一趟一趟的跑,大明京营的将士的心也是肉长的,不是铁石心肠,上阵搏命那是战场,杀俘不祥,主要是军士们容易落下心病,朕这才答应了押回来,阉了作罢。”
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远比一些文学作品里渲染的要恐怖的多,在这种心病下折磨最终自杀的老兵数不胜数,若只是战场厮杀,其实不会如此,可是当手中刀枪指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时,这种病一定会落下。
大明京营将士的心理健康,也是皇帝关心的问题。
朱祁钰这些略显抱怨的话,没法对汪皇后说,汪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能怎么说,她就是心里再向着朱祁钰,那也只能劝,冉思娘是个宠妃,就完全没有那个顾虑了,冉思娘痛骂了一顿朝臣没有恭顺之心。
大驾玉辂回到了讲武堂,朱祁钰去了聚贤阁的御书房,拧亮了石灰喷灯,认真的看起了吏部给的名录,处理完了吏部的奏疏,朱祁钰又把本该下午批阅的奏疏又搬了出来,挨个批阅之后,已经过了子时。
“陛下,汪皇后在后院,等了很久了。”兴安见陛下忙完了国事,才赶忙说道。
朱祁钰一看摆钟的时间眉头一皱说道:“不早说。”
“汪皇后不让说,说等陛下忙完了,再说,别误了国事。”兴安俯首请罪说道,京师之战的时候,汪皇后也是如此这般,看着御书房的灯候着,等着,等皇帝处置了国事。
“熄了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朱祁钰披上了大氅。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秋老虎在子时已经完全没了气势,天气已经转冷,风变得更冷冽了几分,朱祁钰已经下了旨,让大军开始班师,争取在入冬之前回营。
朱祁钰赶到了大别墅的时候,便看到了皇后的銮驾,冉思娘的撵也在,显然冉思娘还没走。
“娘子久侯。”朱祁钰一进门便看到了汪皇后靠在了椅子上假寐,朱祁钰走的太快,小黄门还没来得及喊陛下驾到,朱祁钰已经进屋了。
汪皇后赶忙起身说道:“参见陛下,我这次来,还是遴选秀女的事儿,礼部把画册送入了泰安宫,就过来让夫君看看。”
泰安宫进人,是汪皇后点过头的,她自然要过来问问,不过这也是找个由头而已。
“娘子定就是,咱不是很在意。”朱祁钰拉住了汪皇后的手说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若是在意的话,更年轻的高婕妤,那葫芦形身材,性格也是好得很,却不怎么受宠。
汪皇后给朱祁钰宽衣,把这泰安宫里的事简单的说了下说道:“夫君也悠着点,夫君是男人,还是半个军士,恁大的劲儿,冉娘子是太医,把冉娘子弄的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把我请来了。”
汪皇后这遴选秀女的事儿其实不急,是在北古城的时候,冉思娘和汪皇后耳语了几声,冉思娘的理由是体力不支,朱祁钰却知道冉思娘打得什么主意,吃独食是要被孤立的,冉思娘这宠妃做的,心思通透的很。
泰安宫里这后宫安宁,一多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汪皇后。
吏部清汰冗员,一下子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可是名录发下去之后,庆幸自己不在名录上的有,对着名录骂骂咧咧离任的也有。
陛下对冗员的评断是无能,王翱其实清楚,不过他是个儒生,自然有些中庸思想,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是陛下改了评断,揭了这帮冗员的老底,王翱发现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