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2076)
儒家不是最喜欢讲仁义礼智信吗?为何农学这种大仁大义,反而会因为儒教的兴盛而消散?
儒家的核心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是尊卑贵贱,不逾次行,不要脱离本分,因此儒家才备受追捧。
农家的核心思想是四个字,收获均分。
就是种到了田里的庄稼,所有的收获,应该是这个社会上不同分工的人均分,王公贵族要和农民共同劳动,即君民共耕,而且获得同等的劳动报酬,也就是收获均分。
维护尊卑贵贱,不逾次行的目的就是自上而下、合乎情理的对下极致朘剥,你要讲收获均分,那还有必要分尊卑贵贱吗?
所以农家的消亡,便是显而易见了。
其实农学家们自己也清楚,他们提倡的收获均分,和大同世界一样,是个理想国,是地上神国,是很难很难,甚至不会实现的。
所以他们的主张,民以食为天重农桑,农为本民为基、明确分工以及推崇农具改造,提高亩产、改良作物,最后就是农产品价格和手工业价格维系公平。
即便是如此,依旧艰难前行,最终连道统都消失不见。
论诸子百家,其实儒学的大同世界是最容易实现的,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帝制是一种妥协之后的最优解,围绕着帝制产生一系列的阶级,是必然的。但是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儒家思想变得如同苴草一样开始腐烂,脱实向虚,变得形而上起来,阻碍历史发展。
“胡长祥这些稻种,为大明对东北三省的统治,是有决定性作用的,朕以为价值一块奇功牌啊,朕有意打造一家农学堂,专门研究农具、肥料、农务、四时、植保、畜牧、以及农作物,改良农作物、对大航海时代下各种作物的研究,不知胡少师以为如何?”朱祁钰看着桌上太医院呈上来的奏疏,十分确信的说道。
主张收获均分,在景泰年间,依旧是一件脱实向虚的美梦。
但是主张农产品和手工业制品价格维系在一个平衡区间,提高农作物的品类和数量,进而提高大明人口数量,还是可以想一想、盼一盼的。
“农学堂?”胡濙有些疑惑的说道:“需要单独设立一个堂来教授农事吗?”
朱祁钰颇为确认的说道:“需要的,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江山社稷。”
“谁掌握了粮食…”胡濙面色数变,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陛下这一句话,立刻就让胡濙醍醐灌顶,这个时候,不是避嫌的时刻,胡濙的疑问,主要是自己的儿子搞出了耐寒水稻,若是设立农学堂,管学大臣自然是的二儿子,胡濙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在政坛里沉浮,也能避就避让。
但是陛下的话,让胡濙立刻清楚的认识到,皇帝陛下比他更加理解农业对大明江山的重要性,这是皇权的延伸,也是大明兴衰的大事,这种时候应该举贤不避亲,礼法从来不是不便之物。
一个大学堂,从最初的酝酿到朝中决行、粗定、有成,需要多久的时间?
以京师讲武堂、讲义堂、讲医堂、海事堂、巾帼堂为例,海事堂一波三折,甚至改了个名字,从通事堂改为了海事堂,发挥作用最少也要三年的时间。
可这些学堂,从诞生之日起,就与大明的兴衰荣辱,息息相关。
“那朕就把朕的想法,交给礼部廷议,拿出个章程来,这番建校,朕拟拨三十万银,以作筹建之费。”朱祁钰见胡濙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笑着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和讲武堂等学堂一样,筹建的费用,由皇室内帑单独拨付,日后的所有开销和维护,由国帑内帑对半分开,这也是大明皇权和臣权、政务官和事务官、决策权和行政权多年博弈后的一个结果。
胡濙一听三十万银,再联想到自己给皇帝张罗选秀也只有两万银,只能说皇帝陛下果然该出手时,从无吝啬。他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胡少师生了个好儿子啊。”朱祁钰示意兴安拿来刚送来的大明奇功牌,挂在了胡长祥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好好干,朕很看好你日后的臣就,朕希望,日后大明的粮食能越产越多,百姓们的肚子也能吃饱一些,要是想实现,胡祭酒要多多为朕分忧才是。”
“臣定不辱没君命!”胡长祥跪谢皇恩。
胡濙和胡长祥站了起来,走出了讲武堂聚贤阁,而胡濙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胡长祥面带犹疑的说道:“后山马和大宛马的串串,既有后山马的耐力,也有大宛马的高大,在奉圣州军马场内,大明的军马,比汗血宝马跑的时间更久,比后山马更加高人一等,即便是以儿子对军事浅薄的认识而言,在马上高人一头,就是强悍一分。”
“这是为什么呢?是什么决定了它们的耐力,又是什么决定了他们的身高、颜色、毛发、尾长?这种杂合,只是在动物上,还是在植物上也有?”
“这是五年前为了做此事的起因,太医院在密云药厂有数十块田,为了筛选出耐寒的水稻,孩儿走遍了顺天府,又利用父亲的名望,从直隶各府、辽东都司取耐寒水稻,在密云药厂做了五年的实验,将秋日最抗寒的水稻和稻穗最大的水稻的花粉互相杂糅,选育数代,方有此物。”
胡濙一愣,好像的确有这件事,每年皇帝要扶犁祭祀句芒,胡长祥请父亲让各地选育良种上送京师,而当时选的似乎就是耐寒种,还有耐病、根系大等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他这才知道儿子这么些年到底在捣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