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骨(144)
那么沈辞是在惦记谁?
梦境中拥着狐裘的沈辞,宛如天外来客,从天而降在他的战场上。他对来历避而不谈,时常独自出神,眉眼间有话解不开的伤痛。
他究竟从何而来……
赵屿又开始头疼,眼前梦境现实交迭,杂乱无章。他咬紧牙关,痛苦的按住了额头。
城下骨-86
沈辞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他最近几日调养的不错,稍微有了精神,一般午睡醒后便会处理一些军务。这时候太子殿下定是陪着他的,俩人坐在军仗里,一人一张桌案,专注的处理各自的繁琐事儿,累了便抬头,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的人。若对方恰巧也能抬头,这么相对一笑,便觉得一切繁杂世事都不叫事儿了。
于是每日这种时候都是沈辞最为期待的。可今日醒来殿下却不在,林引进门来送上茶水,说太子殿下在休息。
这可是奇怪了。大白天的休息什么。沈辞拧着眉头,披衣起身,去殿下的营帐看他。
太子殿下合衣而卧,但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脸色也差。
许卫伺候在一边,拿帕子包了冰块,给殿下冷敷额头。
“殿下病了?”沈辞急匆匆的过来,附身去摸赵屿额头,又去握他手心,却没试出来什么,只能问许卫,“发热吗?”
“不发热,是头痛又犯了。”许卫忙道,“殿下前一段老犯头痛,最近都好了,没想到这会儿又无端发作……”
“怎么回事,瞧大夫了吗?”
“各路明医都看过了,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给开些安神的方子,说切忌劳累忧思。”许卫叹口气,“殿下说没用,总做噩梦,这么冰敷着能好些。”
“这怎么行……”沈辞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冰块,坐下来接替了许卫。
赵屿睡得不安,昏沉辗转,像是困在梦里醒不来。沈辞心疼极了,俯下身搂着他轻声安抚,像小时候一样哄他。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药香,赵屿翻了个身扎进沈辞怀里,孩子一样的一个劲往他身边钻。就这么被沈辞抱着哄着,倒是真的稍微安稳了下来。
沈辞松了口气,摸着他身上衣服都汗湿了,便让许卫拿了新的过来。
大将军亲自给太子殿下更衣,解开腕扣褪下外衫,内衫的衣袖宽,一不留神就滑下来,露出了太子殿下手腕内侧狰狞的疤痕。
这疤痕不算新,但也绝非旧伤,应是沈辞离开这一年添的。这样的位置,这样的深度,实在让人心惊肉跳。沈辞握住他手腕,沉声问许卫,“怎么回事?”
许卫一脸茫然。
他日日跟着殿下,竟然不知道殿下受了这样的伤。
“殿下一向不许我们贴身服饰,日常更衣什么的都是自己来。将军走后,他就更不喜欢身边跟着人,再加上夜里总是噩梦惊悸,怕传出去,就连守夜的人都是在外殿……”许卫惊讶又羞愧,跪在地上低头认错,“属下护卫不利,实在该罚!”
“行了,你们殿下主意大,怪不得你。”沈辞轻抚着那道伤疤,心里也是懊悔自责不已。
赵屿这些天日日守在他身边,但都是穿戴整齐一丝不茍,手腕绑的严严实实半点露不出来……
这样的伤,除了自伤之外,沈辞真的想不到别的原因。
是因为,他走了吗……太子殿下绝望难过之下,竟是起了轻生之意?
“殿下……”沈辞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都在发颤,“怎么这样傻,不值得啊……不值得的……”
“什么不值得啊……不值得什么?”赵屿迷迷糊糊的醒了,见沈辞这样念叨着,便接了一句,头还是疼,被沈辞抱着才舒服,赵屿便也不想起了,将自己埋在大将军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倒是清爽不少。
“怎么醒了,还难受吗?”沈辞扔了冰袋,拿寒凉的手指替他按揉着额角,柔声问他。
“不难受。”赵屿将他被冰块弄得冰冷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不满意的数落许卫,“你怎么让将军干这个,他受不了凉。”
“我自己要的,不怪人家。”沈辞转头看无辜的许卫,“这没事了,先歇着去吧。”
许卫显然也不愿意看他俩腻腻歪歪的,赶紧小跑着出帐子找他们林哥玩去了。
“渴不渴,喝点水?”沈辞低头问他。怀里人抱着他不肯撒手,也不让他去倒水,“不喝,头疼,你再抱我会儿……”
沈辞无可奈何的一笑,抱着他不再出声。
赵屿心满意足的又休息了一会儿,头疼就散了,他精神好转,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衣袖滑开了。
糟糕了……
就像沈辞不愿意告知他自己这段时间去了何处一样,赵屿也有秘密需要瞒着。
怀里的人鬼鬼祟祟的拉扯自己的衣袖,想要遮住那点疤痕。沈辞再忍不住,隔着衣料握住他手腕,许久才能出声,“殿下……不值当的……”
“不值得什么啊?”赵屿问。
“殿下,为我自伤……不值当的……”沈辞垂着视线,眼睛泛红,略带哽咽。这幅悲伤的模样看的赵屿心疼,连忙从他怀里爬起来,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先生听谁说我是自残啊?”
沈辞抬眼望他,缓缓摇头,一副我知道了你别瞒着我了的样子。
赵屿无奈的笑出声来,抬手搂住沈辞,“真的不是,不是自伤。”
“那能是怎么伤的……殿下,殿下怎么能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又是金枝玉叶,何其尊贵,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沈辞隔着衣料摸索那处伤疤,脑子里想着他可怜的殿下当时是在怎样的痛苦绝望之下这样割腕轻生,又想到这样的苦都是自己带给他的,便越想越懊悔,越想越自责,越想越心疼,简直喘不过气来,竟是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