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可他却是博纳·杰尔特。
那个将我从森林带入人类世界,又轻易抛弃杀死我的男人。
我曾经那么求他,他也不愿意让我活着。
是恨他,还是爱他?
我心中的苦涩和的爱意交融相汇,再也分不清了。
“骗子。”我望着蓝光的方向,不自觉地怨骂那个人。
说娶我的是他,要杀我的也是他;想我死的是他,把我弄脏、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是他。
人类复杂的情感,我体会了一遍,却完全不懂。
魔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我意外地体会到了千年前莎的心情。如果她最后知道霍尔最终为了报复做了什么……
我心向光明,但我爱的人却因我带来了黑暗。
我有心保护,但我保护的人却将利刃对准了我。
生死之间,我的存在,又能被安置在哪里?
光,那是来自森林最后的一片绿色。朦胧的光影在黑暗中闪烁,犹如一个濒死之人,对我发出的微弱呼应。
我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另一侧蓝光法阵却传来了爆炸声。
我脸色不由得一变,身体当即变得僵直。
困守魔兽的法阵消失了,魔兽得到了释放……
飞移的几只魔兽中,有一只径直冲我飞了过来。
我心慌不安,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一跃而出。
如此遥远的距离、漆黑昏暗的黑夜下,我似乎对上了那头魔兽锐利凶狠的眼。
我连伪装成沃夫的博纳·杰尔特都认不出来,却一眼认定,那只像利箭般划破空障的魔兽是他。
‘骗子。’我无声说道。
只是这一声、包含的浓烈恨意,令我后怕难过得想要退回。
这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明明那么强烈地恨一个人,却又因为恨得太多,而觉得懊悔不该。
我好恨,恨得好想举起剑一次又一次地劈向他,又好怕,怕他不会躲,将他劈得遍体鳞伤。
我爱他,受伤的心也不允许自己杀死他。
我无法面对他,如果他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抱着他哭,还是转头当什么没发生一样离开他。
我无法面对他。
跑!
这个念头猛地强烈灌入我的脑海。
再看那个飞冲过来的魔兽黑影,我意识到自己想用逃命的决心远离他。
我把飞鸟的羽毛抓得更紧,不知飞鸟听不听得懂,还是俯身对它说道:“逃,快点逃。”
至于我能逃到什么时候,能逃到哪里,我一概不知。
飞鸟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一个俯冲,潜入低空窜行于森林。
它太快了,风像刀子一般刮得我皮肤发疼。但我的心反倒更加紧张害怕,像是知道身后的那个人一定会追得更紧。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一刻,母亲骑坐飞鸟的幻影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母亲的逃跑,是为了躲避国王的追兵。但我心中像是得到了感应,觉得过去的母亲、眼前的幻影,是为了成为我的引路人。
我紧随着那个幻影,和飞鸟一起越飞越快……
我避开森林的树枝,筋疲力尽的飞鸟闪躲失误,重重摔落在地上。
我也因此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我忍着头晕和疼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身,满脑子都是博纳要追上来的恐惧。
‘请求您!’
我母亲的呼唤声指引了我。
她此时已经落地,狼狈不堪地抱着个孩子,虔诚地祷告些什么。
‘庇护巴里特的血脉!’
草丛的窜动声惊扰了我,我连连后退看去,好在并不是沃夫,而是国王追兵的幻影。
幻影中的士兵逐渐包围了母亲。
母亲双手紧抱着我,闭眼低着头,绝望呢喃着:‘伟大的神灵,我愿献祭自己。化成风、变作雨,拟成云,融为土……守护回馈大陆。’
风,变成了一个席卷而上的漩涡。
幻境和现实忽然融合到了一起。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献祭词。
‘始源之地’的真相,人死后变成幽冥,弥留的灵魂被草木鸟兽所接纳,化身为精灵。
精灵女王的灵魂被森林禁锢、永生永世被囚禁和折磨。她献祭灼烧自己的灵魂,以此防止精灵族堕落回幽冥……
一股平和的力量,猛地从地面跃出。
我后退几步,飞鸟被惊动扑扇翅膀逃离了这里。
我看见森林打开了一道屏障,狂风阻止着幻影士兵的脚步,却任由母亲迈着坚定脚步、将我带入了那里。
家……
我终于记起,多年前自己跟随着笛声,离开了这里。
只要从这里进去……森林精灵等候在那头。
那里有美丽的花香,潺潺的溪流,人类无法触及的结界。
母亲。
我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
那个陪伴我的幽冥,总在我身边徘徊的白影……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
守护的意义,放弃就能得到平静。可最终,还是任由‘放不下’这三个字,成为困死自己的枷锁。
生与死的界限,是弥留人间不愿放手的幽冥。
宽容,是森林草木鸟兽接纳灵魂的原因。
贪婪,是精灵化形不惜献祭的原罪。
我生既死,虽死却向生。
我的身躯已死,血肉熔铸不留于世。
我的灵魂依旧光明,求生的心令我不甘闭上眼睛。
我应该是个幽冥。
这一刻,由地面涌出的平和之力,和盘旋于空中的邪恶威压融合在了一起。它们交缠消散于大陆,幻影中的士兵放下了武器,现实的魔兽停止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