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千年前的莎和霍尔终于拥抱在一起，死寂多年的大陆重获了活力。

我听见奔跑的脚步声，那人沉重急促的喘息，我熟悉得根本不用确认。

回头看他一眼。

我提起裙摆，目光却凝视着眼前的屏障。

看他一眼吧。

我劝说着自己，却又合上眼睛，想起多年前靠坐大树下、闭眼吹笛的王子。

他为了赶来一定跑得很累，绝望沉重的喘息、近得仿佛打在了我的后颈。

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跑去，手臂被他的指尖滑擦而过。

我终究没有回头、撞入了那来时的屏障。

……

我身是地狱，心向光明。

我感受过的风，微凉却温柔；

我眼中的雨，吵闹又宁静；

我头顶的云，漂浮但常在；

我脚下的泥，泥泞鞋面却又是万物初始。

黑暗伴随着我，可阳光总会来临。

我恨过别人，别人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学会爱人，幸得也有人一直爱我。

我来过这里，也终将离去。

我心向光明，身既地狱。

91. [最新] 第91章   我既地狱，心向光明。

暴风雨前总是一片祥和与宁静。

尽管有些事已经早有预料, 可当它发生在我们婚礼当夜时，愤怒的火焰还是燃烧了我。

莱恩就像是一只杀不死的臭虫，他设下陷阱、一步步地试图瓦解我。

在本该与新娘共度的夜晚，我被引出城内。蓝色的法阵凭空出现, 犹如兽阵般牢牢将我锁住。我听见了城内叛乱军的吶喊, 血腥味从城里方向一路飘来。

我看着那些围杀我的人类。他们在莱恩的指引下, 拥有了一双坚定无畏的眼睛。

就仿佛我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臭虫，而他们、是什么伟大的人类光辉一样。

霍尔当时死的时候, 是否也像我今天这样不甘。

巴里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就能代表人类, 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

莱恩又算什么东西？人类的劣性他一样不缺, 却能被众人原谅, 成为所有人的希望？

如果他们都算是干净的，那谁又有资格判定我脏了？

总归我的命，不该交由这些人类来评断。

我与莱恩他们缠斗着, 他们将这当做最后的机会，全部豁出生命在阻拦我。

我被巫师的魔药和法阵所伤，魔力翻涌的这一刻、大陆上的全部魔兽都被唤起了杀性。

这似乎在莱恩等人的意料之外，两方对战，显然他们死伤惨重。

我的身体在攻击的刺激下，幻化成魔兽。人类落在我身上的攻击, 忽然变得不痛不痒。

我该拿这些人怎么办呢？我像是一个明知路尽却还在拼命挣扎的人。

我不想再杀人，结果一定会被人类杀掉；

我不再为她续命, 她总有一天会枯萎；

我不愿意再骗她，那她迟早会知道全部真相。

我原来是那么胆小怯弱的卑鄙小人, 我没有勇气主动告诉她、就觉得，不如就这样好了。

这样，她也会知道。

我做了令她憎恶的事, 但她是无辜的。她拥有恨我的权利，而莱恩未必想要她死。

大陆正在复苏，或许离开我，她还能找到新的活法。

我希望能跟她一起死去。但我是地狱的恶鬼，装傻充愣确实可以带走我的新娘。可若是她知道了，我哪里还有勇气，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众多思绪涌上心头，我竟也不着急摆脱莱恩等人。

莱恩喜欢她，可怜、心动、愧疚……尽管他很努力地想要隐藏，却瞒不了我。他如果真的干净，从一开始就应该像查德麦斯他们那样，宁死也不带我去见大女巫。

莱恩是被我威胁了吗？

或许。

但他内心深处，一定有个声音，期待着这样的威胁。

他只是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来让自己选择软弱。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即使喜欢她，却总能想出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忽略这份心动、将她带到岩浆悬崖。

这就是人性。

如果莱恩对自己的选择真的一无所知，他被人类讨伐的时候，就不会选择沉默。

有些罪，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认定莱恩不会伤害她，可眼前这些渺小的人类，却又如何也杀不死我。我能感受到大陆上魔兽的反攻，那是一种沉默了千年的复仇。

精灵族害死了他们首领的伴侣；渺小的人类勾结外族，不仅杀了他们的首领，还将兽族驱逐到了大陆之外。

千年的时间，一个远离大陆的小岛，人族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人类繁荣发展的千年，是建立在兽族族人鲜血和不公上的。对于兽族而言，人生而有原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惩戒，由杀戮开始。

我看不见人类胜利的丝毫可能。

一如当年，霍尔被巴里特逼到绝境一样。

生，看不见前路。

死，亦看不见后方。

这是一种感应。

来自生与死的界限间，不应存在于世的力量。

我发现了森林的异动。力量从大地涌出，草木鸟兽仿佛受到了召唤。

人类的火球术打在我身上，莱恩的长剑刺穿了我魔兽尖锐的鳞甲。在那塔尔苏城堡的最上方，象征权利的宫殿顶端，有一道白色的影子。

走过花海的婚纱裙上，到处都是鲜血浸染的痕迹。

那是黑夜中的一道血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可她站在高台上茫然无措的神情，又仿佛是误入凡尘的神女，纯洁而透彻。

啊！

我用长满利齿的嘴狠恨咬断了莱恩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