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95)
她脸色复杂,脊梁挺直,倒显出许久不见的正经来。
这模样,活脱脱便是在酝酿“大杀招”。叫人以为,她下一刻又要说出什么断情决意的蠢话来。
沈流静眯了眯眼,正要上前,忽见霍晅周身气势变冷,眼神更显凌厉,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骨棒,继而将桑枝木筷捏在手中把玩。
沈流静亦觉出来人,不动声色。
霍晅将木筷转动几圈,忽地随手一掷,这早便断绝了生气的木筷落地便生成了一棵葱葱笼笼的桑树。枝桠环抱,呈现一个捕捉的姿态。
“刺啦”一声,衣裳破裂,秦芾连连后退,避开游移而至的桑枝,甚是狼狈。
她收了炼心伞,伞尖对准霍晅:“霍羲渊,你干什么?”
霍晅却收了眸中冷光,漫不经心的一笑,桑树也收了张牙舞爪的枝桠,乖巧的装树:“还以为是什么妖邪偷窥,原来是不落天秦宗主。失礼,勿怪。”
秦芾:“…… ……”
这个人,真的!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等人家亮出爪牙时,她又猝不及防的开始讲道理。
秦芾暗暗磨牙,皮笑肉不笑的上前,虽说她是不落天宗主,本可见平礼。可还是恭恭敬敬的拜见了剑尊。
转身对沈流静见礼时,笑意倒瞬间真切了三分。
“剑尊与琅华峰主,怎的碰到了一起?这青州乃是灵气匮乏之地,今日也能迎来两位上尊,当真是蓬荜生辉。”
霍晅冷哼一声:“青州之事,人尽皆知。你为何来青州,我与琅华便是为何而来。”
秦芾听她口中的“琅华”,看向沈流静,眸光微微一转,浅笑道:“我还以为,你又是来见他。毕竟他当初也是为你而死,你为他……不惜和我决裂……”
沈流静岿然如石,不动声色,似乎毫无动容,衣袖却无风自动。
霍晅冷冷一眼扫来:
“秦芾,你是在秋光淡里关的久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了?人五人六的出什么幺蛾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凡俗宫殿里的娘娘吗?说几句话拐弯抹角,讲人话。”
秦芾:“…… ……”
秦芾毕竟不愧曾是霍晅密友,人常言,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十分有道理。
秦芾能屈能伸,也能若无其事捡起被霍晅扔在地上还碾了两脚的脸皮:“我听说,有不少修士出事,无一不是性情大变,行为狂悖。而最后出事的地点都是青州。我不落天原本有一外门弟子,名宋鉴予。与你曾有一面之缘。因她有暗算同门之心,被我逐出不落天。数日前,之前与她交好的几名男修都出事了。我连夜查到宋鉴予,她却突然死了。”
秦芾取出留影珠,宋鉴予被锁在问心阵之中,眸光暴戾、周身一股杀气,与之前的谢飞荧如出一辙。
秦芾刚开始审问,她便突然笑起来,身形朝后诡异的弓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状。她痛苦的喊叫了几声,手指胡乱的抓着,最后周身灵气外泄,精气散尽,死时身形佝偻,枯皮鹤发,如同一个生气散尽的垂暮老人。
秦芾摇摇头:“当时我就在殿中,可根本来不及救她。”
霍晅问:“她周身灵气、精气、生气,三气尽数耗尽,这短短几息之间,便没了。”
这便是问题所在。
秦芾道:“我虽然修为不及你,可不至于察觉不到半点。三气正是根本,一瞬间就没了,不像被她自身耗尽,也不像散了出来,你想,若是散了出来,我会察觉不到。”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觉得,像是被人偷走了。”
吸尽三气,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之中。
如此令人发指,正是魔修的手段。正道之中,谁敢如此?可出事的这些人,修为最高也不过元婴,若是为了修为,大可暗中行事,何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秦芾坚持认为,是为了偷取这些人的修为,壮大自身的修为:“你生来天资过人,修行容易,哪知道,许多人不过徘徊在大道门槛上。纵使修行数百年,也难以进阶,摸不到一点大道的影子。为何这么多人堕入魔道?即便天罚终至,也屡禁不止?人这种东西,欲望满身,为了追求力量、地位、长生,不择手段。”
霍晅淡淡颔首:“你说的虽对,可这幕后黑手,必定不仅仅是为了那么一点修为。哼,你自己算算,多大的动静?若不是你我三人先行一步到了青州,只怕此时天道六门及各派各门,已派人将青州围了。”
霍晅瞥她一眼:“你匆匆赶来,不也是想抢占先机?毕竟,你这算是故土难离。”
一阵秋风轻起,青蕊丝絮漫洒而落,一层一层掩盖了石板。一缕一缕缠绵婉转的沾,沾上了少女轻挽的发髻,沾上了写满离愁的“瞭望城”这赤红的石碑。
人常说,秋风也称金风,这瞭望城的秋风却要称作青风。
秦芾素手掩在额角,透过指尖的缝隙,望向随风烈烈的飞云白旗,冷笑噙在嘴角:“我出生不落天秦家,这里……算什么故土?不配!”
第77章 酩悦楼
三人压低修为, 不声不响进了青州瞭望城。
霍晅与秦芾晃晃悠悠的在前,一人手里捏着一串青州特产的酿青果,不时东张西顾、言笑晏晏, 还真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小姐妹。
沈流静反倒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
秦芾漫不经心的与霍晅说话, 却偷偷传音给沈流静:“你可知道, 她与我一同前来青州游历?或者说, 她可曾对你提过, 沈青?”
秦芾突然顿住, 不由自主的转过脸, 怔怔的看向沈流静的脸——这么乍然一看,才想起来, 那沈青与沈流静竟然有五分神似!
只不过沈青眼神略带阴鸷,从来低眉顺眼。若说君子如玉的沈流静如巍巍青山, 沈青便如同山下日光照不到之处的阴霾。
两人容貌虽然相似,但气质却是千差万别。秦芾一时也没有往这方向联想。
不等沈流静作答,霍晅已一把勾住秦芾的脖子,那力道一点也没拿捏, 直恨不得把她那颗花容月貌的小脑瓜拧下来当球踢。
秦芾暗道失策:霍晅已经入圣,又是防备着她, 怎么会听不到她的传音?
霍晅淡淡道:“沈青你也见过,便是我的大徒儿桑茵。至于我那徒儿, 为何要借一头笨驴的肉身来转生, 这可就要问你, 秦宗主, 那都是你当年做的好事!”
秦芾手中,也捏着一块画着风月小像的木牌。三人开了聆神,往最热闹的青河边随意一坐,便知道这风月小像是出自酩悦楼。
霍晅随手一化,便幻成一个紫衣长袍的少年,雌雄莫辩,俊俏不凡,唯独发髻上簪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秦芾不甘示弱,也化成一个容貌俊美的黑衣男子。
“你既然要假装男子去看美人,还带着你那珍珠做什么?”
秦芾十分嫌弃她头上的沧溟珠,还有点嫉妒。
霍晅白回去:“你看你奶里奶气的,穿什么样也不像个男的!“
二人嫌弃对望,霍晅、秦芾:“哼!”
沈流静默默扶额。
是以,他今日当真要带着这两位“仙子”,去凡俗的花楼走一遭?
秦芾十分贴心的解释:“若是那人跑了,实在费神。沈道兄便委屈一回,速战速决。”
霍晅微微张唇,还是没和沈流静说话。
这三个虽然活了好几百年,但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没想到一进酩悦楼,花婆子便“哎哟”一声,吃吃笑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雅间。
花婆子笑着问沈流静道:“公子,您这自带了两位姑娘,可还是否要见见我这楼里的?恕妈妈直言,我这楼里的,可真没有比得过您带来的这两位。”
…… ……
被自带的两位姑娘面面相觑,霍晅一拍桌子,扔下一锭银子:“我们要见见,能画这风月小令的姑娘。我们都是外乡人,适才听说,你这楼里有一位姑娘,会画这种画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