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117)+番外
太子急得团团转,厉声说道:“到底如何会不会留下疤痕”
“这……”年轻医官擦了擦额前的薄汗,“殿下年纪尚轻,只要仔细调养,不会有大碍的。”
李越也颇为无奈,向太子说道:“父王,我又不是姑娘,纵然留疤也无事的。”
太子恨不得拽起他的领子骂他,但看太孙冷汗直流,不由地又心疼起来,最后不轻不重地说道:“你懂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在你的身上,疼在爹的心里啊!”
年轻医官唇角微抽,心想这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见太子给太孙亲自擦汗的劲儿,更加不敢怠慢。
太子是个话多的,边照看太孙,还边有功夫指斥他:“都说方太医青年有为,又家学深厚,十分擅长诊治女子的肌肤问题,连萧贵妃都常常称赞你,怎么一到诊治男子就不行了”
姓方的年轻医官垂着头,似是努力让自己的话音显得不那么敷衍。
“殿下,您高看微臣了”他低声道,“我也不过才入太医院两年,您不如去找王院正,他经验最为丰富,且明年就要致仕,资历最深。”
太子与太孙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
谁还不知王院正受雍王恩惠,立场早就有所偏向,这方太医当真是年轻天真根本不问外物啊。
“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方太医。”太子换了笑脸,“勿要妄自菲薄嘛……”
他正说着,忽然有内侍通传雍王过来了
太孙面露异色,想要低声叫住太子:“父王!”
但他只发出来了细细的抽气声太子已经走出偏殿迎接雍王。
“阿月,你怎么过来了”他唤得亲切。
李鄢冷淡的面容蕴着些倦意,眉间似有霜雪,他轻声说道:“我来看看皇侄。”
太子忙引着他进来,“这孩子真是不小心,竟将陛下最心爱的瓷瓶打翻了手背上也落了道口子,看着骇人。”
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会将太孙唤作“孩子”,仿佛他还是个垂髫稚童,而不是一个已经快要成熟的政客。
李鄢步履轻缓,珠帘掀开的一刹那,那被暖光照亮的冠玉面容似流转着月华,俊美得不似人间的活人,倒像是索命的厉鬼,更叫人惊诧的是他唇边竟噙着少许笑意。
他性子冷淡,连浅笑都少有。
唇角上扬时让人生不出暖意,反倒在心底泛起深寒。
他知道了太孙打了个冷颤,额前的冷汗顺着脸庞滚落,滴在榻上。
李鄢低声问道:“皇侄的伤如何”
那年轻医官头一回见这尊大佛,慌忙地站起身来答道:“回禀殿下,只伤到了皮肉,并未伤及指骨。”
李鄢没再多言,“那便继续诊治吧。”
太子拉着他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日又同谢观昀起争执了”
“倒也不是。”李鄢阖上眼眸,身子向后倚靠,“京中不时有儿童被诱拐,他觉得应当将犯人杀无赦,语气重了些。”
太子松了口气,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他怎么有功夫管这凉州的财赋整治推到一半,现在赵渊一病呜呼,他该着急那个才是。”
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许是担忧女儿”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太孙却如坠冰窟,李鄢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将要去灵州不假,但京中还有谢观昀。
太孙若是敢动施施,谢观昀也不会放过他。
到底是嫡长女纵是再无宠,也不会看着她叫人糟践。
太孙咬住牙根,那年轻医官手不稳,将药汁滴进了还在淌血的伤处,让他疼得生生昏厥过去,连舌头都要咬掉。
太子急忙过来看他,雍王也缓步跟了上来。
李鄢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太孙本来伤处就疼,见李鄢拿的折扇是央求太子几回,太子都舍不得给他的那把名贵折扇,心中更似在滴血。
雍王身患眼疾,连扇面都看不见,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李越实在控制不住表情,眼中的郁气快要满溢出来。
李鄢把玩着折扇,容色冷淡,沉静得像是浸在清辉之下,出尘决绝,恍若谪仙。
凭什么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权势、富贵、皇帝的信重,连施施那等绝色美人都倾慕于他。
太孙越想越难受,可就在李鄢指尖颤抖的一瞬间,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将那柄名贵折扇稳稳地接在了手里手背的伤痕再度撕裂淌血,但这都不及他心上的至深痛楚。
他颤抖着手将折扇递给李鄢,“皇叔,您……拿稳些。”
“言行失仪,李越。”太子斥责道,“怎么同你皇叔讲话的”
李鄢平静地说道:“无事,兄长。”
“天色已迟。”他低声说道,“改日我再来探望皇侄。”
他一展折扇,周身都带着风流的意蕴,当真是宛若天边的皎月,将旁人都衬得跟沟渠里的泥沼一般。
李鄢言辞简略,太子却面露笑意,乐呵呵地送他离开。
太孙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浓郁恨意快要收不住,他阖上眼眸,咬住木棒,令方太医尽快诊治。
待到太子回来时,伤处已经被处理好。
二人乘马车回东宫,太孙哑着声向太子说道:“父王,不能再信任皇叔了”
他觉得有些讽刺,直到这时,他还是不敢在父亲面前称呼李鄢的名讳。
太子怒气冲冲地敲了一下他的头,厉声道:“谁让你去招惹谢氏的姑娘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不要命了”
李越心中不忿,在诸位皇子中,他的祖母身份最低,仅是一介婢女性子据说也很是软弱,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他父亲也被教养得与世无争、没有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