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165)+番外
他说的是朱策,但施施却能感觉到他话里藏着的深意。
“被赞颂。”她垂着头说道,“他只是据实直书而已,将谋逆的罪名放在他身上太大了”
李鄢握住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说道:“囡囡说得是”
“那别担心了”他亲了亲施施的脸庞,“若不出意外的话,后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施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不是很麻烦吗”
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不麻烦。”
此刻施施终于意识到父亲话里的意思,她所担忧的、所紧张的、所焦虑的,在李鄢的眼中都不过是很微小的事。
所谓天下大势,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同她在浴池里进行的海战是一样的。
皇帝、亲王、朝臣,于李鄢而言,不过是一种别样的小木船。
了解他越深,施施越能体会到李鄢身上的虚无感。
梦魇里的那个李鄢就像他这座王府一样,外人看来精致华美,可内里留白甚多连房中的摆件都鲜少有。
美而空泛,没有爱也没有欲,唯有纯粹的恨在撑着。
恨意如同烈火般在他的心底燃烧着,可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施施的心中倏然一阵悸动她轻轻地抱住李鄢,柔声说道:“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还能一起去扶风玩吗”
李鄢回抱住他,缓声说道:“当然是可以的。”
朱策被放出来了施施去他府上拜见他,客人很多她带着幕篱穿梭在人群中,见到他时心里的大石方才落下。
事情解决得轻松异常,事后他的声名还更盛许多
朱策将藏在暗格中的信笺和笔记全都交给她,施施这才知道他一直都很小心,也不知她父亲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几张札记。
“先生,您不害怕吗”施施忍不住地问他。
朱策本就瘦削的脸庞更加清减,他歉然地说道:“我是不怕的,只是抱歉险些将你牵扯进来。”
施施的心底泛起涟漪,她想到谢贽,想到他不顾一切地在《天明集》中留下的暗示。
信史就是这样在无数的险境中保存下来的。
年初时她弱小懵懂,却连太孙的权势都不畏惧,现今成长了许多怎么却更不勇敢了呢
或许是安逸得太久了她在李鄢的庇护下变得活泼自信,却也变得太过依赖他。
因为不管多*麻烦的事,只要讲给七叔听,就会变得无所谓,无论是多么难过的难关,他都会帮她解决掉。
慢慢地她就失去了原本的勇气。
明明许多事,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做到的。
施施抱起盛着信笺和札记的木盒,郑重地向朱策鞠了一躬:“谢谢您,先生。”
“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给我写信。”她笑着说道,“不过我懂得太少可能还要常常向您请教。”
朱策的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略带笑意地看向她:“再过两年,兴许就是我请教你了”
和朱策告别后施施起身离开,穿过长廊时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李越。
她抱着木盒的手指猛地扣紧,指骨微微泛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东宫的禁难道已经解了吗
太孙衣着寻常,浅青色的外衣和木簪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士人,只是他的目光却像狼豺一样。
施施总觉得他的嘴是长大的,獠牙尖锐,唇边淌着涎液,正如同饕餮般贪婪地盯着她。
“好久不见。”李越做了个口型。
施施心中警铃大作,后悔方才将幕篱上的轻纱撩起。
不远处就是喧嚷的客人,她身边也有两位侍从,按理来说她是不应该慌乱的,但一见到太孙,施施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底更是由衷地感到作呕。
李越步履轻缓地走了过来,他面上带着淡笑,做出一副温和青年的姿态。
今日宾客众多但大多是贫寒士人和学子,都不太通政事,莫说面见过太孙,就连能记清四位宰相履历的都没有几人。
他隐匿在人群中,身边一个侍从也没带,任谁也猜不出来这个青年男人就是当朝太孙。
“多日不见,施施又长高了些。”李越低声说道,“皇叔将你养得真好。”
侍从挡在她的身前,冷声说道:“殿下若是想要拜会我们姑娘,可以先下请帖,就不必在此地叙旧了”
太孙的神色微变,或许是渐渐意识到这侍从就是李鄢身边的人。
施施冷着脸,不客气地说道:“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她微微抬起下颌,用俯视的目光看向李越。
“劳烦姑娘挂念,早就已经好了”他稍低下头,活动了一下手腕,施施几乎能听见骨头响动的声音。
李越的眼底阴郁,低头抬眼时露出大片的眼白,看着有些骇人。
长廊的侧旁皆是高大的树木,能够极好地遮掩长廊中的景象。
她不得不承认,太孙的确是个行阴谋的天才,每次堵她时选的地方都极好、极荫蔽。
哪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搞暗杀,他大抵也能完成得不错。
强烈的危机意识瞬时涌了上来,施施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就在这弹指间的一刹那一柄尖锐的短匕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朱策的府邸并不大,因此侍卫都候在府外,只有两位文官跟着她进来了
那两人极擅长和人打交道,原本是怕有人来叨扰她才跟来的,一点武功也不会,还不如施施反应机敏。
刀锋贴着肌理的感觉很糟糕,施施的脖颈白皙,她稍动了一下就有血丝渗了出来。
那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手握得很稳,让她连细微的挣扎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