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69)
紫叱拔被砸个正着,终于自树丛中仰起了长颈,对月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你把它惊着了!”
“是你让我扔的!”
二人纷纷上马去追,一面手忙脚乱还不忘互相指责。
眼前的溪流宽阔,策马涉水也是难行,他们只得沿岸去上游再找机会渡水。
“你方才看清楚了吗?它身上的背囊在在不在?”
“天色那么暗,我怎看得清?”
“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当然是甩脱你了,莫非你忘了,这是在竞赛!”
“呵,你不是说皇爷爷帮我作弊吗?那说不定就算你先过去也没用,它应当只认我才对。”
幸亏紫叱拨在对岸,离得远,不然也要被他们吵得逃到深山老林离去。
越往上游走,两岸的石壁越高,溪水越窄,却也越湍急,涉水而过已成了不可能。
幸而没过多久,眼前的一根横亘的枯死松木连接了两岸。
要从松木上爬过去,就要暂时将马弃在这边了。
冰流尚在迟疑,便看见李衡已经一脚踏上松木,好胜心战胜了理智,她紧随其后。
李衡感受到震动,连忙惊慌地警告:“喂,这根木头都朽烂了,你上来会压折它的。”
“既然如此,那你下来不就是了。”
冰流想将李衡拽回来,自己再上去,岂料李衡步履轻盈,小心维持平衡的状况下还能快走两步,冰流抓了个空,于是又上前一步去探,李衡回身一看,大惊失色,还欲向前,可脚下的松木已经发出腐朽的哀鸣。
未等二人反应,松木应声而断。
在时节的深夜,骤然落入汹涌激荡的水流中,李衡只觉得如坠冰窟,一瞬间周身便如针扎般冻得发痛。水流的速度很快,人在水中浮浮沉沉全然不能自主,伸手乱抓也只能抓到两岸光滑的石壁,根本无从自救。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能看清周遭的瞬间抓紧那只手,至少两个人不要再分散了。
在冰水中体验天旋地转着实度秒如年,可时间怎么在心里被拉长,此刻他们也该被冲到水势平缓的下游了。
冰流一手牢牢抓着李衡,趁着被暗涌冲上水面的间隙匆忙观察,原来他们早不在来时的那趟溪水中,而是被冲去了支流。
四下是暗绿的低矮树丛,远处有雷鸣般的轰隆声,莫非那里是一处断崖瀑布么?
冰流不想同李衡一起摔个粉身碎骨,急忙去拽岸边丛生的矮枝,可惜水流太猛,那树枝根本承受不住,只拽着二人短暂地在水中停留了片刻,便已经应声而断。
这下再无计可施了,轰鸣声已在耳边,她闭上眼睛,只希望自己死得不要太难看。
与万千水雾一同坠落时,李衡垫在了她的身下,二人蜷在一处,坠入一个水潭。
上岸后,冰流艰难活动已经冻木的手指,折腾了好一阵,终于点燃了枯枝,燃起一团小小的火光。
两个被冻得半死的人,靠着这一簇小小火苗取暖,良久后才能哆哆嗦嗦说出话来。
“这下可、可好了,连马和干粮都丢了。阿 阿嚏!”
李衡挑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上面挂着二人湿漉的外衣。衣摆在火苗上方来回晃动,他小心地变化着角度,免得烘衣不成,反倒烧毁了。
那精致合体又簇新的骑装如今都变得滑稽万分,似乎在嘲笑两个不自量力的少年人。
少年少女中衣相见虽然不合礼数,但总比冻死好。
冰流又往火堆中投了一些枯枝,满脸的不开心,“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匹该死的御马,到明日午后我们回不到大帐那边,羽林卫肯定会来搜救我们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想象一下那画面,曾经意气昂扬的天之骄子被羽林卫从密林中蓬头垢面的救出来,出来后还有大批的皇亲国戚围着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想想就令人窒息。
李衡咬牙切齿地计划,“找马,必须找到紫叱拨,我们必须联手驯服它,然后臂缠金归你,马归我,怎么样?”
冰流不置可否,不想说话。
“给,干了。”衣衫已干,李衡取下了她的递过来。
他又取下了自己的,自衣角处一用力,扯下了一整条锦缎。
冰流不知他这是又想出了什么离谱的捉马招数,只是一面穿衣一面小心觑着他行动。
想不到他的下一步竟是将她的手拉过来,掌心朝上,那里有几道血痕,是方才在水中去拽岸上的树枝划伤的,一直麻木着,她自己竟觉不到痛。
“你的手受伤了,又没有药,还是先包上吧。”
他又将自己那件下摆撕坏了的袍子丢过来,“这衣服你也先裹着,虽然破了,还能取暖。”
不久前他们还在互相讥讽,想不到一同落了水,李衡竟然也知道关照她了?
冰流向来冷心,可她那时只有十五岁,脸颊被火烤得热,所以心里才生出热来。
不过她还是撇撇嘴,推拒道:“还是不要了,若回去你因此生了病,我就麻烦了。”
想不到李藏帮她包好了手,不仅没穿上外袍,反倒连中衣都开始解了,“那你帮我看看,自瀑布那掉下来,我背上好痛,是不是骨头断了?”
冰流心中一紧,连忙翻过他的衣领去看,只见背上果然有一大片紫红的痕迹,正在由红转青。
“只是被水拍了一下,淤青了,你还能坐着,不会骨折的。”
李衡闻笑道:“是么?那还好,给你惹些小麻烦,不会有大麻烦。”
冰流亦笑了。
接下来的一夜,他们沿着溪流寻找紫叱拨活动的痕迹,顺手猎了只野兔填了肚子,途中又发散思维想出了一百种办法去驯服紫叱拨,只是没一种是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