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70)
终于,在蹄印甚多的溪水边蹲守到了翌日晌午,他们终于又见到了紫叱拨。
驯服紫叱拨的场面与他们臆想的大相径庭。
紫叱拨在野外独自过了两日,骤然见了两个活人,竟是亲切得很,尤其是对一身绯红袍服的李衡,它认得这颜色,多是平日见到的宫中人穿着的。
趁着紫叱拨不住地嗅李衡身上的味道,冰流一个转身探到了它脖子上挂着的背囊,取到了内里的锦盒。
待她确认里面装的东西便是自己想要的后,再回过头,却见李衡已经骑上了温驯可人的紫叱拨。
“快上来,我们一道回去了。”
李衡的表情在志得意满和呲牙咧嘴间反复变换。
冰流跨上马去,紫叱拨有些抗拒,还要李衡拍拍它的鬃毛才肯老实。她坐了上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紫叱拨是通人性的马,它伴随皇帝最久,自然也就识得李衡这个宝贝皇孙了!
怒上心头,她对着身后的人就是一通爆锤,一面锤还一面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陛下给你作弊!你早就知道紫叱拨会任你驯服了对不对?!”
“嘶 疼疼疼!”
李衡背上有伤,如今又被人迎面痛击,可谓是腹背受敌,他一面大声喊疼,唤醒了冰流的部分良知,一面才解释道:“紫叱拨是通人性,但它也不会说话不是?我又怎知它认不认得我?”
“哼。”握紧了手中的臂缠金,她越想越气。
李衡又道:“哎,其实这也怪我,若不是我太不听话了,皇爷爷堂堂天子,也不必想出这种阴谋诡计。不过幸亏你比较厉害,不仅识破了他老人家的诡计,还拿到了臂缠金,之前你还会生火呢,不愧是将门虎女,厉害厉害。”
人在年少时,总是多点虚荣心。李衡一通自贬,又将她吹得天花乱坠,她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喂,你那么弱,之前有没有骑过快马?”
“嘁,看不起谁?好歹我的骑射也是皇爷爷亲手教的。”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傍晚的天边一片灿烂,大帐前有不少长辈都在急切地等待,终于有二人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时,望见两个已是蓬头垢面的孩子,大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全然放心。
紫叱拨的马蹄终于停在了营帐前面,她看见了皇帝、珹王,祖父和爹娘都关切的围了上来,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御医也上前开始询问,一时间闹哄哄乱作一团。
这一昼夜,她见到了毕生未见的风光景色,此时手中还举着象征胜利的臂缠金,连李衡都要向众人诉说,是她赢了。
钗环早都丢在溪水中了,发髻也散了,脸上是脏兮兮的,可她的眼睛是亮晶晶的,泥沙掩不住神采奕奕,她这个胜者风光至极。
以至于从那之后很多年,她都觉得,同李衡一起骑着紫叱拨回到营帐那一日,是她此生最快乐的一日。
到底受冻一夜,回到京城,她便发作了风寒,听说珹王世子也是卧病,结果还是她这个将门虎女体格健壮些,先一步痊愈。
到底是落水时因为护着她才受了伤,冰流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于是第一次拜访珹王府,是为了探病。
李衡尚卧病在床,勉强歪着身子接待来客,冰流不会说客套的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他先开口,“你手上的伤 好了吗?”
“早都好了。”她抬起手晃了晃,终于受了启发,有了话题,“你后背的淤青还在么?”
“大概是好了吧,你帮我再看看。”李衡说着又开始解衫,冰流瞪他,他才笑着住手。
“对了,上次我们太过狼狈,被直接送回京,你博得头名的奖品被送来了王府呢。”
李衡唤人取来了奖品,冰流起初还有小小期待,见了那物却是全然的失望。
“只是一个香囊?”
“就是这个香囊,你可好好收着吧,我都没有。”
她拿起来闻了闻,又拆开看,确认只是个寻常香囊。
她不懂,只因不爱读诗,不曾懂得诗中所写。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第45章 海棠树
说到这里,冰流耳畔早已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
不知李藏睡了没有,但他定然是不大喜欢这个故事。
冰流仿佛此生都没有过一次讲这么多话,但天还未亮,她还想再说下去。
自那以后,她同李衡终于如大人们期盼的那样熟络了起来。
他们去骑马,虽然途中总是互相语顶撞,总是待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
李衡教她什么叫“何以致叩叩”,虽然她并不打算学。
珹王府花园中有一颗精心养护,生长数十年的海棠。
来年春日的一天,海棠终于开了花,就在这颗树下,他告诉她,赐婚的圣旨明日就要送至两府,然后趁着落英缤纷迷人眼时吻了她。
虽然她嘴硬说绝对要抗旨,但那是她的初吻,也是她十五岁的初恋。
翌日,她第一次在屋中端坐了整日,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从清晨至傍晚,赐婚的圣旨没有来,外面却是乱哄哄的,她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她想出去,祖父却阴沉着脸,严令仆从看好她,不许她出内院。
她不从,自后院矮墙翻了出去,径直跑向珹王府。
沿途的巷议令她惊心,说昨日在宫中,一向机敏有成算的珹王骤然发了疯,在太后的宫殿中扼死了自己的王妃。
此等荒唐之,她一个字也不信,她只是用尽全力,奔到了珹王府门前,叩门,无人应,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李衡的名字,继续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