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记事(98)
马车一顿,策马的车夫回头道:“少主,前面就是下水门了。”
“啊,这,我到家了,你们聊,正好我回避?”钟意之躬着腰站起身,李衡再晚一瞬抬头,就会被他的肩膀撞到下巴。
“不必,先坐下。”冰流制止了钟意之后,直接道,“上次丝韧展示的那封信上,观蝉局的纹样,我觉得很眼熟,后来我仔细回忆,我很确定,我曾经在从前的家中看到过这个图案。”
她已经全然预料到,听到这消息时,面前的两人各有各的惊讶。
“从前的家,是指 宁府?”
“是的。”
李衡的眉毛锁成了一个死结,他至亲长辈的亲信是个笃信 的变态食人狂,这已经足够让他犹疑,如今冰流却说,她曾在宁府见过观蝉局的纹样。
“那你 ”
“我不能接受,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冰流抬眼望向李衡,“但思来想去,还是不如查清楚。”
李衡点头。他已经明白她想说的了。
冰流又望向钟意之,“五月初五送凤冠,请你帮我,我想继续查下去。”
她第一次这么客气,连钟意之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坐得板正了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衡擅自将冰流拿着的匣子取了过来,又交给了钟意之,“这个匣子连带里面的东西,你先拿回去研究。三日之后,在柳府告诉我们其中到底是什么吧。”
这样的安排也很有道理,人都跑出城了,但东西还留在城里,钟意之更是本就被托付了来搞这样的研究的,舍他其谁。
当天稍晚些时候,一团怒火在禁宫皇极殿的屋顶上燃烧。
“一群废物!”
皇帝很少会恼怒到摔东西的地步。但他今日在想,他只让禁军在一个宅子里找这么点东西,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抢走,这样的军队,还妄谈什么拱卫君王,保卫家国?!
王虎站在殿前,被摔成几瓣的茶杯碎片就躺在脚下,茶叶泼溅到他的衣角上,很是不美。
皇帝没说出口的愤怒,他都了解,于是他不紧不慢的开口。
“陛下恕罪,因为此事必须隐秘,所以禁军倒不是无用,只是不好全然施展。”王虎小心觑了一眼上位者,“自然 也有臣计划不利的过失。”
皇帝心烦意乱。
石殷他是熟悉的,此人昔年掌握了不少南晋的军情机要,在南北两朝之间游走,后来在内廷中又权势滔天,先皇在时就已经对此人忌惮,皇帝也想早日除掉这个无法掌控的危险因素。
然而碍于太皇太后的宠信,这样的事情只能在他告老离宫后做。
恰好那阵新安府上报儿童失踪案,皇帝召唤阴者司出马,竟真的查出石殷的残酷暴行,甚至意外顺利地,石殷被他私藏的 炸死了。
皇帝那时只以为石殷有食人的邪恶癖好,昨日听了乌满的话,才深思细想,原来石殷在施行某种术法。
都到了要杀人的地步,皇帝心中九成九相信屠阳城那套玩意是邪门歪道,但是使者乌满坚持说他自己不适合这法门,不愿说个清楚,他心底越是急于想知道,他只能从石殷这查个明白。
就算不为子嗣,他也想查,若是此种蛊惑人心的法门在他的国土上蔓延荼毒,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皇帝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昨夜石殷的宅子的东西竟也没拿到手!
皇帝耐着性子,又问:“昨夜闯石府的是什么人?”
“一个少年,一个女子,还有一个 ”
皇帝又怒了:“禁军就是再不好施展,连女人和少年人都制伏不了?!”
王虎上前一步,进道:“陛下,他们绝非寻常人,这说明,有人正组织着一股力量,也想要挖出这其中的秘密呢。”
皇帝闻,竟是自心底生出一股焦虑。
有人想要先他一步洞察奥秘么?那些人是什么目的?是有自己要达成的愿望,还是 想要阻止他?!
皇帝越想越烦。
王虎只是一个常侍,禁军的主责是护卫,果然,他还是需要找更专业的人帮忙。
皇帝命令道:“你去传信,把阴者司司首召来。”
“遵命。”王虎躬身告退,却欲又止,去而复返,“陛下,还记得您为商讨两国结盟,私下答应要帮北边尊上的那个忙吗?”
“记得,怎么?”说到这事,皇帝又是涌起一阵烦躁。
他让阴者司去查,已经过了半个月,司首连半点消息都没再报告回来。
究竟是难查,还是怠慢?
那若他再让阴者司抓捕昨夜闯石府的几个人,是否也会了无音讯?!
阴者司是否因为自身力量过大,也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呢?!
他感到无力,他这个皇帝,现在有太多难以掌控的人和事了。
王虎望着皇帝愁眉不展,却挑起一抹笑容。
“说来也巧,臣这边倒是有眉目了。”
离开大殿,王虎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夕阳已经将皇城的半边天空染成血色,另一边则已然坠入黑暗。
“师傅。”
他的小徒弟点头哈腰跟了过来。
“去给乌满递个话。”王虎低声道,“下次再被宣召,可以和陛下再多说些了。”
第62章 喜气
四月十五,清晨。
钟意之在山脚下抬头望向蜿蜒曲折的山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的心情不错,就是有点困 这三日无人侵扰钟家,说明他这个身份暂时还可堪用下去;但自从在石府出手,他不能全然放松,一连两宿都是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