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有酒家(339)
不到两个时辰,船抵达了琼州澄迈,武棣方才在船上问过那些押送犯人的官兵。所有流放琼州的犯人,都会先送到府衙登记造册。武棣在路口铺子又买了些鱼饼,害怕走错路,就带着许婵跟在那群人后面,一边走一边吃着饼。
那犯人走得慢,有时候口渴了,武棣和许婵还能在路边铺子上喝一碗椰子汁再跟上去。
这里地处荒凉,偶尔路边能遇到一个茶水摊,路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行人。
正值午后,日头晒得厉害,武棣在路边摘了一片芭蕉叶,拿给许婵遮太阳。心想还是疏忽了,在高州该给她买个帷帽。
那些犯人越走越慢,手上脚上都拷着,官兵看到他们慢下来,就用力拿鞭子抽。再多走一会儿,官兵们一个个都热得满头大汗,鞭子也举不起来了。
天黑以后,一行人靠在路边歇息。
官兵们轮流守夜,武棣和许婵也能安心睡觉。
武棣多摘了几片芭蕉叶,铺在地上,许婵躺在上面,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裳盖肚子,包袱就当枕头睡。
等到天亮以后,大家再继续赶路,傍晚时候终于来到琼州府衙。
知府大人见了武棣的令牌,立马派人查找孙锦语和许修远的去处。
天色渐晚,知府大人让二人留宿府中,次日一早安排手下和马车带他们去见人。
经历三天两夜的赶路,马车到了铜陵。
这里东面临海,背靠荒山,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来往的犯人搬运着石块和砂砾。有年轻力壮的男子,未着上衣,卖力地拉着堆积如山的木板车,一根绳子搭在肩上,背后有明显的勒痕。
女人、老人和孩子都用背篓、箩筐和簸箕搬运,脚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稍有停顿,旁边监工的鞭子立马就落到身上。
武棣还在这里管事的交涉,许婵站在旁边,眼睛不停流转,在几百号人群里寻找爹娘的身影。
忽然看到一处黄土堆旁瘦小的身影十分熟悉,快一年未见的母亲,相比之前显得骨瘦嶙峋,皮肤晒得黝黑发亮。
许婵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放声大喊阿娘,朝着那个身影跑去。
孙锦语正在徒手往背篓里装黄土,听到有人喊阿娘,开始没在意,后来这个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觉得有点像自己的女儿。
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干活,心里念道:婵儿怎么会在这里?
直到这个声音快到耳边,感觉有人跑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瞬间泪崩。
母女俩相拥抱头痛哭,引来附近监督士兵的注意。
不明事态的士兵大步走过来,正要抄鞭子,“哪来的小孩?一边待着去!”
这时管事一声住手,士兵立马收住了鞭子退下。
孙锦语满眼泪水看着女儿,双手想去摸摸许婵的笑脸,但看到自己沾满黄土的脏手,立马又放了下来。
“阿婵,你怎么在这里?难道……”
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看到前方匆匆走来的武棣,紧张的心又落下了。
没多会儿管事又派了人到近海处找来了许修远,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哭得昏天黑地。
晚饭时,几人坐在一个茅草棚内。
得知女儿被卖的事,孙锦语更加心疼,向许修远埋怨道:“我说让奶娘把孩子送我爹娘那儿去,你偏不肯答应,平日里你爹娘就不怎么疼婵儿,如今落难怎么可能对她好?害得女儿吃苦头。”
之前离开泉州的时候,奶娘过来相送,孙锦语当时就想托奶娘把许婵送到临安。但许修远不肯,说孩子跟着祖父祖母也能能好照料。
许修远坐在一旁,垂着头默默地掉眼泪。他心疼女儿,心疼媳妇,也曾对家中二老以及兄嫂们感到歉意。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傻子做童养媳,顿时心如刀割一般的疼。
伤心情绪渐渐上来,将孙锦语怀里的许婵抱过来,哭着说道:“婵儿,爹爹对不起你。”
这几天有管事的打招呼,许婵每天都能来这边找爹娘。
孙锦语和许修远还是戴罪之身,每天依旧要去干活儿,只是那些监督的士兵对他们不再那么严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孙锦语已经习惯之前的日子了,依旧卖力干活儿。
许婵就跟在娘亲身后,时而帮着搭把手装石块。
孙锦语劝说道:“你到那边草棚歇着去,一会儿要是能休息娘就过来找你。”
许婵态度坚决道:“我不要,我要跟阿娘一起。”
她就跟在孙锦语身后,一趟又一趟地搬运石块砂石。
这几天孙锦语和许修远还跟往常那样干活儿,只是每天休息的时间多了,以前从早做到晚,除了吃饭如厕的时间跟没没法休息。武棣和许婵过来后,孙锦语往往早上运了两背篓的石块,就有管事来叫她去旁边草棚里休息。
开垦出来的空地上,有一排排茅草屋,犯人白天干活,晚上就在这边草棚休息,男女分开,一个挨着一个,十分拥挤。
管事的给他们找了一间单独的茅草棚,原本是给监工们休息的,腾出一间来给他们一家子。
晚上是许婵最开心的时刻,爹娘都回来了,一家子团聚在简陋的茅草棚里,睡觉前还能听爹娘讲故事。
几天过去,武棣算了算日子,是该带许婵走的时候了,要不然赶不上船。
这天早上吃过饭,武棣就打算带许婵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