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冬(154)
许之湜第一反应还是告诉丁其。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小乐队了,出门在外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公司。
但他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想来想去,还是让丁其睡个好觉吧。
于霄微信给他发了酒吧的定位。
这个酒吧许之湜不陌生,凝雨几个人工作不是很忙的时候经常会来。酒吧氛围很好,许多不知名小乐队经常来这免费演出,下面的摇滚爱好者不吝夸赞,每个晚上,这里都是北京的乌托邦。
闹事还是第一回。
许之湜呼出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他走进去,发现里面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嘈杂,呼喊声都是给台上的表演者的。
酒吧不大,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在聚众吵架打架的,他给于霄发消息,于霄只回了三个字。
“看台上。”
许之湜站在远处靠门口的地方,疑惑地等待着上面那个表演者退场。
这里的舞台不同livehouse,观众伸手甚至能碰到乐手和乐器。主持人嗡嗡嗡地在说什么他有点听不清,于是往舞台走近了几步。
看见那把眼熟的红色电吉他立在那儿时,沈泊原已经从旁边走出来了。
许之湜叹了口气,心想这几个人真幼稚,让他来看沈泊原演出,还非得闹这一出。
但于霄和王珂走出来的时候,他又有点捉摸不透了。
台下的摇滚爱好者还有酒吧普通的顾客全然没有想到这个普通的晚上,能免费看到当红乐队凝雨的演出。
许之湜看着旁边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位置,赶忙往前小跑,抢占位置。
“今天是凝雨组建的五周年啦。”王珂朝台下挥了挥手打招呼。
“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主唱来了没啊。”王珂说。
周围的人左看右看,眼光最终落在许之湜身上。许之湜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提起还是感慨的。他无奈地笑笑,在人群让开的小路里走上台。
“或许有人认出来,也有人认不出来,”王珂说,“但我还是介绍一下,我们的初代吉他手,沈泊原回来了!”
沈泊原朝台下鞠了个躬。
台下热烈地鼓着掌,有人兴奋地起哄了几声。
“来来来,主唱说两句。”王珂把话筒递给许之湜。
许之湜有些懵地拿着话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面前有人喊,“凝雨四周年快乐!”
许之湜这才有了实感,说:“四年前,我们还在废楼排练,平城的冬天不比北京好,也很冷。现在废楼被推掉重建了,我们一步步走到现在。谢谢大家,也谢谢摇滚乐。”
“说得太官方了,不知道说什么了,”许之湜笑笑,又朝沈泊原看去,“大家听歌吧。”
工作人员调了灯光,吉他声响起来的时候,许之湜鼻子泛酸。
《白色世界》在一专巡演之后,再也没唱过,旋律响起来的时候,他看着台下的观众,觉得他们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
那个时候台下人也不是很多,但他们四个人依旧做着唱去万人馆的梦想。
许之湜唱到那句,“撞开的裂缝,后面还有高墙”的时候,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
那个时候他们给自己打造了乌托邦,后来发现,现实是一重重高墙,越过了,还会有,甚至可能会是无穷无尽。而那些高墙,要用日日夜夜去丈量。
只是余光里,那个吉他手的位置终于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沈泊原看了他一眼,在灯光里,他的眼睛又变成了琥珀,清澈透亮,有一丝当初桀骜的样子。
歌曲到了尾声,电吉他开始solo,于霄的鼓点如同漫天暴雪,王珂低频的贝斯犹如阴沉的天空压下来。
沈泊原的额头、脖子都出了汗,他扫弦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这是一段即兴。而王珂和于霄默契地配合着他。
许之湜背朝着观众,看到他和王珂走到于霄边上,于霄抬头给他们示意。
沈泊原最后一下扫弦,吉他发出刺耳的嗡鸣声,他脱下肩带,举起那把红色的吉他。
“腾!腾!腾!”于霄青筋暴起,猛敲三下军鼓。
最后一下,被高高举起的吉他应声砸下。
台下的观众被这过于摇滚的举动点燃了情绪,尖叫起来。
红色电吉他琴颈断裂,琴身砸在地上,旁边都是碎掉的木屑。
许之湜抬眼,看见沈泊原朝他释怀地笑了笑,然后向他走来,抱住了他。
许之湜愣了愣,已然无法控制泪水,回抱住了他。于霄和王珂也围过来,四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直到许之湜听到台下有人哭得鬼哭狼嚎时,忍不住笑了。几个人这才松开手,又默契地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
潘宁哭得非常大声,以至于旁边眼睛还红着的乐迷已经在笑了。
有人认出他来,举着手机拍他,潘宁还是捂着脸嚎啕大哭。
“这回我信他是真粉了。”王珂笑道。
于霄也乐着,拍拍许之湜的肩,“我们去台下。”
许之湜转头看见沈泊原拿起木吉他,工作人员搬来了一张高脚椅。
“接下来的一首歌,迟到了很久。唱之前,我有些话想说。”
沈泊原对着话筒,他的身旁还是砸掉的电吉他,这样看起来他像是坐在废墟之中。
“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走走停停,甚至一度放弃,才走到这里。我不知道在场的大家,曾经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句话,叫做’要是我不怎么样就好了‘。”
许之湜和大家一同站在黑暗里,看着灯光照在沈泊原身上。他听见旁边有人在抽噎,不停地擦眼泪擤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