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冬(25)
包厢用的塑料挡板,隔音不好,隔壁闹哄哄的好像在拼酒。
他们几个酒品倒都挺好,于霄喝高了拿着筷子敲碗敲盘子,王珂在哼歌,不过不是同一首就是了。
许之湜撑着下巴,胃里有些烧,脑袋也有点晕。不过他喝得最少,意识还很清醒。
“大家对做专辑有什么想法吗?”许之湜问。
“搞点硬的,第一张......要很酷!”王珂立马喊,“我刚花大钱买了新效果器呢!”
“可以啊,其实我也一直在准备。”于霄说着,拿着筷子敲了一小段节奏。
许之湜看大家似乎都一直准备着,转头问:“昊哥呢,你有什么想法?”
大家目光齐齐投去,邹昊是他们四个人里最年长的,玩乐队经验比他们丰富,之前也写过不少歌。
只是沉默了良久,邹昊才开口,可回答的却并不是他们的问题。
邹昊声音有点哑,可能是喝多了想起以前的事情,话比往常多很多:“我十七岁开始玩乐队,没想到到现在都快二十年啦。我还记得二十五岁第一个乐队解散的时候,当时吵得特别凶。”
他笑了笑继续说:“大家那个时候都年轻嘛,心气高得很,散得特别难看。我和我们队那个主唱吵得最凶,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酒后忆从前。桌上没了声音。
邹昊说:“他说,你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地下,也不会走出平城的。”
整个包厢顿时安静了下来。
“哎我肯定不服嘛,都说玩摇滚只能待在地下,我就觉得我可以闯出一条路来!谁年轻的时候没点志气和梦想啊,我相信我肯定可以成为一个很牛逼的人。”
“乐队解散后,我没再碰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我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居然一直坚持到现在,”邹昊轻轻捏着塑料杯,良久才笑了笑:“不过好像我没能特别牛,没能走出地下。”
许之湜顿时感觉自己心里堵了一口气。
“玩乐队,不都这样吗,玩过的都说没有出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于霄说话像一句一句蹦出来,声音越来越低。
“哎,怎么突然聊这么沉重的事情。”王珂抹了抹通红的眼睛感同身受,“等我们乐队新歌......”
“不过我倒是要走出平城了。”邹昊笑了笑打断。
话里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许之湜整个人猛得清醒,脚底的凉意顿时窜到全身,连带心脏好像都要停止。
他下意识朝一直一言不发的丁其看了看,丁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丁其应该早就知道了。
难怪刚刚丁其要问房子有没有买在平城。
于霄的筷子掉在地上,打破死一般的沉默。
许之湜掐着手心开口:“昊哥,你......”
你还会回来吗?
怎么突然就放弃了?
不再坚持一下吗?
乐队呢?
……梦想呢?
可是想了半天,许之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喉间发苦。
丁其凑过来拍拍他肩膀,声音很哑也很小,“小许,别挽留,也不要劝。”
“小许,真挺对不起的,你刚和家里说乐队的事儿,但我实在没办法了。”邹昊的声音还是平稳,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笑得尽是无奈:“生活嘛,没办法,得低头。”
“有什么难处就说,”于霄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就一起面对,这么莫名其妙来一句算什么。”
邹昊默默听完,干掉最后一口酒,“对不起大家,我不能再继续组乐队了。”
第14章 犹豫
这顿饭吃到结束重新欢声笑语,好像邹昊说的离开只是喝醉酒之后开的一个玩笑。
从烧烤店出来,于霄先送喝得烂醉的王珂回去,邹昊打了车回出租屋。
许之湜送完他们,站在路口迟迟没走,丁其站在旁边沉默着抽完了一支又一支烟。
深夜的风冷得有些刺骨,许之湜感觉自己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他看着丁其眼角比同龄人更多的皱纹和褶皱的沧桑,觉得突然特别心疼。
丁其弯着背吐出口烟,手里拎着他们留下的那瓶没开的茅台,那是邹昊硬塞给他的,说谢谢他多年来的照顾。
许之湜扣紧了衣服,低声说:“丁哥,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喊车。”
“不用,我回酒吧睡。”丁其摇摇头,抽了口烟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搞摇滚玩乐队就是这样,别人觉得这圈子肮脏激烈也没错,但它就是太鲜活,鲜活得让人觉得残忍。生活啊,没人能逃开,慢慢地很多东西就被磨掉了。”
许之湜顿住,听丁其继续说:“小许,我刚让你不要劝不要挽留,你能懂我意思吧?”
许之湜思考良久,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的生活是一帮二十出头的人热情澎湃追寻自己的梦想,高考也好升学也好,每个人都斗志昂扬。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想要的路上坚持走了这么久,最后结果却选择放弃。
“我还是觉得不能那么轻易放弃,应该……再坚持下去,那是昊哥的梦想,是我们的梦想。”许之湜说。
“梦想对很多人来说,到最后都不值一提。你劝邹昊,只会像提醒他一样,他在放弃自己的梦想,清醒无奈的感觉,这样只会更难过。”丁其耐心地说着,“你学钢琴多少年了?”
“十八年。”许之湜下意识回答。
“那你总知道,坚持是件很难的事情吧?”丁其说。
许之湜怔愣片刻,他下意识回想起的日子,大部分场景都是在练琴,对着黑白键一遍又一遍按下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