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冬(26)
他好像正因为经历过这样漫长的坚持,才更明白坚持有多难。
“嗯。”许之湜低低地应了一声。
丁其笑了笑:“小许,圈子里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像你这样的学院派的,你还年轻嘛,我觉得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许之湜猛得转头看着丁其,丁其还在说:“院校填报还没截止吧,我看过好像是到月底的,你……”
“我不出国,”许之湜打断,“我要乐队。”
他说完觉得自己舌头都有点泛麻,但他庆幸这次自己终于听懂了丁其的言外之意,这次终于明白丁其在提醒什么。
“我要乐队。”许之湜又重复了一遍,“丁哥,我……不会放弃的。”
丁其夹着烟愣住,许久才点了点头。身旁的少年瘦削,却似乎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定要倔强。
他看着许之湜乘车离开,直到消失在夜色,才掐灭了手里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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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走动,沈泊原看书看得专注,直到感觉眼睛泛酸,才把书页折了一个角后盖上。
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他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想起这期间似乎一直没有听见外面传来任何动静。
小区隔音不好,往常的开门声或是钢琴声稍微注意就能听到。
可能是一个人过得日子太久,孤独感会在某个时刻无孔不入,沈泊原觉得今天好像格外安静,像闷在深水里一样沉寂。
准备进卧室的时候他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扔在角落的垃圾袋今天格外显眼。
沈泊原只穿了条长袖,刚开门立刻被凉意裹挟。
他提着垃圾袋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借着外面昏暗的路灯光线,他注意到一个坐在台阶上的身影,脚步猛得顿住。
而心中一直飘忽着的思绪好像也在此刻得到了落地。
那个身影弓着背,头埋在膝盖间,缩成一团窝在角落,在黑暗里透着太多隐秘的情绪。
沈泊原提着垃圾袋转身回了二楼,想当作刚刚无事发生,可是他攥着钥匙迟虑了。
静如死水的黑暗里,他听着心脏细微的跳动,叹了口气。
“你……又忘带钥匙了?”沈泊原停在那个背影后面的台阶,俯视着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选了一个听起来委婉的问法。
那个身影没有动。
刚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对生活环境不太熟悉很正常,沈泊原放轻了声音解释,“忘带钥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没关系······”
话没说完,沈泊原看见那个身影终于转过身仰起头。
借着前面昏暗的光线,他看见许之湜眼下的那颗痣在不安分地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什么浸没,而他也差点无法阻挡那浓烈的情绪把自己吞没。
但这时,沈泊原才看清许之湜手里居然捏着一支冰棍,半截已经被吃掉,根部已经微微有些融化。
“你这个天吃冰棍?!”沈泊原简直不可思议。而许之湜接着如梦初醒般地看着冰棍,又咬了一口。
冰咬碎在齿间,沈泊原听见声音后觉得自己耳朵和牙齿都泛酸。
他弯腰夺走冰棍,塞进手里的垃圾袋,直接一步跨到平地,走到前面扔进垃圾桶。
转过身走回来的时候,许之湜抱着膝盖,下巴垫在上面朝他看着,神情似乎恢复了很多。
“你还真的是很叛逆。”沈泊原回看着他评价道。
“就是突然想吃了。”许之湜没有回应他,仰着头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这个点还出来扔垃圾啊。”
沈泊原觉得这样看人自己脖子都觉得累,心想自己来都来了,于是干脆在台阶上坐下,“扔垃圾规定时间吗?我有洁癖。”
许之湜朝着沈泊原刚踩过又坐下的地方盯了一会儿,缓慢地嗯了一声。
沈泊原手撑在后面那层台阶,朝他凑近了一些,“你身上酒味好重啊,哪儿叛逆去了?”
“演出结束和朋友聚餐了。”许之湜的心跳似乎因为过强的酒精而剧烈跳动,他闷闷地回答了一声。
“大晚上听钢琴大家还都挺有情调,也不怕睡着。”沈泊原笑笑。
许之湜愣了愣,慢半拍反应过来沈泊原以为自己演出是弹钢琴,沈泊原并不知道自己有支摇滚乐队。
可想起乐队,他口腔被冰棍仿佛要冻住的那种感觉又席卷而来。
许之湜不想提起乐队的事情,他现在特别想放空一会儿。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听到了沈泊原下楼又上楼的声音,便随他的愿,不提及太多自己的私事。
身旁,沈泊原哦了一声果然没再继续问。
酒精让大脑思考力下降,不过慢了半拍,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弹钢琴?”许之湜问。上次他问沈泊原的时候,沈泊原连他教什么乐器都没想了解。
沈泊原怔了半晌,“你不是在A大上学吗,A大音乐系钢琴专业最顶尖,感觉你应该成绩挺好的吧。”顿了顿又说:“而且你晚上经常弹,我听得见。”
这次换许之湜愣住,他入睡前会习惯性弹一会儿,完全没想过出租屋里和家里不一样,没贴隔音材料。
“那不是打扰到你了,怎么没和我说?”
“还好,”沈泊原笑笑,“大晚上再从被窝起来很麻烦。”
住这么近连说一声似乎都不愿意,而且这么久他们也没有彼此联系方式,也都默契地从没有提起。
许之湜抱着膝盖感受自己又酸又难受的心跳。
除开沈泊原那天“被迫公开”性取向,两人短暂地靠近一会,许之湜能感觉到,沈泊原一直维持着两人之间作为邻居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