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乡(32)
沈寂已经无暇顾及这是否又是另一重迷障,心中被虞医生口中的“父亲”二字震撼,竟不可遏制地抬头去确认这话的真假。
成熟而得体的男人露出一点笑意,似乎被他这个“活泼”的表情逗笑,言谈间多了几分亲近:“梦见什么了,怕成这样?连我也忘记了么?”
又是这股深深的不适感,古怪得仿佛换了个人,离经叛道套了层温文尔雅的壳子,黑色的眼睛散发着令人心惊的侵略性。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沈寂却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避开那双令他不适的视线,仍是言简意赅道:“没,我忘了。”
不知是以颠倒的话序回答之前的问题,还是把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父亲给忘了。
沈寂不留痕迹扫视周围,他在自己的家里,躺在卧室的床上,可他的家里明明只住着他自己,房门为何会对虞医生打开?
就像虞医生所说,他向所有人打开心门,唯独不愿意放他进去。那么这一次,放他进来的理由是什么?
他暂时想不出自己这么做的真实原因,无论是以虞医生养子的身份,还是以沈寂原本的身份,他都无法窥探这么做的结果,连推算也做不到,就好像自身被蒙蔽了一样。
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博弈,不惜连自身也要蒙蔽,到底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寻得摇摇欲坠的一丝生机?
第28章 《萨拉凯尔狂想曲》
“睡不着吗?”虞医生腿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本书,他指腹摩挲深色的封皮,眼中的宠溺宛若培养一只兽的诞生,“需要我为你读睡前故事吗?”
沈寂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便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萨拉凯尔狂想曲》,梦中男人拿走的那本书,他必须要搞清楚这本书的内容,诚然,这本书对梦中的自己有着特殊的意义,但现在的自己却对它一无所知。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与虞医生合作的条件——彼此交换一个故事,虞医生已经讲述结束,没有履行合约的是自己。
他不确定这次的“睡前故事”该出自谁的口中。
他需要时间,他要慎重地等待一个结果。
沈寂道:“我饿了。”
男人莞尔,把书放在他的床头,起身道:“饭已经做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他有求必应,沈寂越发忌惮。
男人离去之后,沈寂起身注视那本被随意搁置的书,许久也没有伸手去碰。
明净的餐桌上,两根蜡烛静静地燃烧着,除这张餐桌之外一片黑暗。
男人给沈寂倒了一杯清水,接着便涵养极佳地保持沉默,安静注视他进食。
沈寂仿若不觉,单方面的进食结束,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他半点不犹疑的态度被男人收入眼中,唇角微勾:“还合胃口吗?”
沈寂看他一眼,脸上表情寡淡,“嗯”了声。
男人见怪不怪,双手交叉放在餐桌上,笑容闲适,姿态随意又端庄,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昔日好友的会晤,而非父子间的谈心,“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与人探讨,可惜大多数时候,我遇见的不是人。”
“能改掉吗?”
“你说这个习惯?有些困难。我将它视为人生一大乐趣之一,如果失去这个乐趣,很多事情会变得无趣。”
“将别人的人生作为乐趣欣赏,看到的那片风景,好看吗?”沈寂问。
“好看的人无论何时都好看,即使变成尸体,只要内心认为好看,它就永远好看。”
“如果那颗心也停止跳动了,该怎么办?”
“那就挖出来,吃进肚子里,再也不用担心失去。”
“如果,它最终变成一个麻烦?”
“人无法规避风险,不是吗?”
沈寂盯着白色的餐桌,良久,轻轻地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深红的烛光,在黑色的眼睛里摇曳,好似一颗血色珠子,活了过来。
男人身体前倾,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火光中的沈寂,好似蕴含包容一切的力量,“谁给你的选择?”
男人的用词听上去像质问,可沈寂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所有不甘和质问,全都留在过去,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一把刀。
劈开自己,剖出心脏。
“没有谁,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谁给你的决定?”
“我给的。”沈寂直视男人的眼,一字一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是早就做好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也包括,你。”
冥冥之中,打开了某种开关,助燃幽蓝鬼火肆虐。
沈寂在蓝色的火焰中看见,焚烧的大火一截截将扭曲变形的身体吞噬,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
他只听见,高温遗留下,最后的那句祝愿。
“我希望,你如愿。”
……
《萨拉凯尔狂想曲》,讲述的是一位医生与它三十位副人格的故事。
医生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一场离奇的手术,让他平静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先发生异变的,是手术台上的病人。
在手术过程中,病人脸上开始浮现尸斑,那光耀般灼目的斑点迅速遍布全身,给人带来一种末日临头的危机感。
捕捉心跳的仪器变成一条平整的直线,病人猛然睁开眼,只剩下眼白的眼球剧烈跳动着,一把夺过医生的手术刀,横插进护士的脖颈。
大股鲜血喷涌而出,病人嗅到血腥,暴起扑倒护士,腐烂的身躯趴在年轻的身体上大快朵颐,将血与肉塞入自己口中。
在场的医护人员尖叫着出逃,医生也在此列,可当他冲出手术室,外面早已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