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234)
她意识混沌,脑子不大清楚,只感觉心跳动时牵扯着太阳穴,发出嗡嗡的声响,吐出的呼吸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起了风,吹在身上,冷的纪长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着离开,可初冬的屋顶结了冰,才行两步,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往下倒去,连带着脚边的酒坛也顺着石瓦,轱辘轱辘滚落下去。
衣衫下垂,发丝飞扬,重心下落的感觉不大好受,从屋顶到地面的距离被无限拉长,纪长宁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屋顶,不由想:要是就这么摔死了,其实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她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落地的痛。
“咻——”一个人影飞快跃来。
风势变大,随后,“砰——”一声,酒坛落地,应声而碎,碎片飞落在四周,里头还盛了些许酒液,在夜色中泛着水光。
周遭归于平静,树枝沙沙作响,甚至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妻子的训斥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发生,而是被人扶着腰落下,等落地后,环在腰间的那只手立刻收了回去。
纪长宁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沧桑的容颜,下巴上长了胡须,双眸满是血丝,瞧着没有一点人气,浑身充满着颓废和悲丧的气质。
酒纪长宁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好一会儿,冷着脸,看不出喜怒,直看得后者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晏南舟?”纪长宁出声了。
她的声音有些飘,远没有平日里清晰,可晏南舟慌乱不已,自是没注意到细微的不同,而是大脑飞快旋转,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出现。
“你不是应该在青霄峰陪着小师叔吗?怎会来山间陵?”纪长宁语气充满着不解。
晏南舟皱了皱眉,又听怀里的人继续道:“她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在不归之地若是没有她,你怕是凶多吉少了。”
直到听到这儿,晏南舟终于明白过来,纪长宁喝醉了,记忆出现了偏差,意识混沌间以为这是山间陵。
思绪翻涌,晏南舟想到了纪长宁所说是什么,是从不归之地出来后,孟晚为了救自己挡下受了伤的事,可他当时日夜守在青霄峰,从未去过山间陵,明明困惑不解,却还是顺着纪长宁的话往下,“她没事,我来看看你。”
纪长宁醉意朦胧,闻言轻声道:“我的伤势不碍事的,你莫要担心。”
“你受伤了?”晏南舟讶异至极。
当时从不归之地出来,孟晚气息微弱,他慌乱不已,自是没有注意到纪长宁受了伤,直到听见纪长宁提及此事,他才心口一阵酸疼。
在师姐身受重伤无人照拂时,他在担心另一个女子,会不会觉得药苦。
明明平时只要纪长宁任何一点动静,自己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可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为什么会被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女子占据全部心神?为什么没有发现过异常?
从未注意,从未关心,怪不得自己说心悦她时,她会觉得如此可笑,张口就来的情意确实不值得相信。
晏南舟眼睛变得通红,嘴唇颤抖,眉头微皱,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了,哑着声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纪长宁脑袋昏沉沉的,感觉眼皮也很重,头也很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可看见晏南舟这副神情,依旧觉得心口不大好受,似有异物堵塞其中,也不知晏南舟为何道歉,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小师叔救了你,你照顾她也是应该,你呢?伤势可有好转?”
只是简单的一句关心,可晏南舟终究控制不住情意,一把攥紧纪长宁的手腕将人拉入怀中。
夜深寒风冷,可晏南舟的温度却有些烫,肢体相接时,那抹温度透过手腕传递到身上,烫的纪长宁心跳莫名加快,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压了下来,紧紧按住后腰将她揽入怀中,那一刻,躁动的心慌乱不已。
二人相拥,身影倒映在地上,看着亲密无间,纪长宁并未推开,只是浑身因酒气而显得有些酸软,脑袋中像盛满了水,晃的她头晕眼花,可还是察觉到面前这人情绪不对,放轻了声音询问,“怎么了?”
“师姐,”耳侧响起晏南舟沙哑低沉的声音,“我好难受啊。”
“是不是伤口裂开了?”纪长宁神情担忧,欲查看却依旧被牢牢抱住,无奈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看伤?”
“我没事,”晏南舟的声音极底,不仔细听什么听不清,“师姐,我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就陪着你在山间陵赏月练剑,只有我和你,可好?”
“青霄峰也不去了?”
“不去了,”晏南舟埋在纪长宁肩头的脑袋摇了摇,声音沉闷,“哪儿都不去了,我怕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怎么会呢,”酒气逼人,困意袭来,眼睛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我一直都在,哪儿也不去。”
声音消散,只余下风声。
晏南舟微微侧眸看着睡着的纪长宁,没有厌恶和漠视,也没有针锋相对,有的只是平静祥和,令人有些恍惚,似觉得如梦境一般不敢呼吸,手臂环过肩胛骨轻轻将人抱了起来,踩着细碎的雪地走进了之前住的那间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