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505)
“这些百姓世世代代皆受我们不二山庄庇护,受我们福泽,现在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这是福泽恩惠,”段绪风面色一沉,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问题,语气颇为高高在上,好似死掉的并非是人,而是无关紧要的家禽,“怎么,你不忍心?”
“我只是觉得,宗主之前教导要护弱者,修本心,那些百姓尊崇不二山庄,我们这么做同那些妖魔有什么分别……”
“砰——”掌心用力拍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盖住了段霄的声音,令后者不由垂下眼眸,脸上满是不服。
一旁的于天见气氛凝重忙站出来打圆场,“庄主息怒,少庄主宅心仁厚心怀大义,并非有心顶撞。”
“我……”段霄还欲再说什么时,于天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噤声,他只能作罢。
段绪风脸色阴沉,训斥道:“可我也教导过你,成大事者需衡量利弊有所取舍,同那些百姓的性命相比,我不二山庄的弟子更为重要,你这般心慈手软怕是担不起这庄主的责任,回去闭关好生想想。”
“弟子遵命。”
段霄看了于天一眼,后者冲他摇了摇头,他抿着唇出了大厅。
“庄主,”于天出声安抚,“少庄主也是心善。”
“仙门百家可不是吃素的,他这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吃亏,”段绪风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吩咐,“就按照我刚刚说的吩咐下去,好戏就要开场了!”
语毕,风起,事变。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回
短短几日, 魔修已经摧毁了万象宗地界不少城镇,砖瓦残破,门窗破碎, 处处弥漫着烧焦和破败的气息。
目之所及, 皆是尸体遍布,血流成河,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骸骨,有修士的,也有寻常百姓的, 无不让人心悸。
二人一路向西, 已经瞧见不少这样的的惨状, 可当瞧见一个八岁孩童被啃噬到只剩一半的尸首时, 怒火达到了顶点, 晏南舟薄唇紧抿周身气压极低,邢可道的喜怒哀乐更为直观,直接暴怒出声,“这帮魔修真该千刀万剐!”
天灾人祸, 天地间在经历一场浩劫,修士尚且能自保, 可寻常人连活着都是奢望, 何其可悲, 何其无奈。
晏南舟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反抗天道而导致的结果, 整个天地乱成一团在逐渐崩塌,他不知该如何解决, 好似站在一个进退都是悬崖的路口, 整个人茫然无措,无数次在心中质问自己:
晏南舟, 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应该按照天道安排的人生而行?
是不是应该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做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玩偶?
这种自厌自弃的感觉时常浮现,讨厌天地万物,讨厌所有生灵,甚至于讨厌自己,可当想到纪长宁时又会缓缓清醒,他虽厌恶自己,厌恶万物,却心悦着同为万物一部分的纪长宁,以及心悦着纪长宁的自己。
若眼前的浩劫是因自己而起,那便由自己来结束,晏南舟不过一身血肉几根白骨本不值钱,用来赎罪护天下人却也足够。
“邢可道,”晏南舟哑着声开口,“在下一个路口,咱们就分开吧。”
闻言,还在骂骂咧咧的邢可道突然闭上嘴,皱着眉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挡在晏南舟身前,仰着头质问,“为什么?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晏南舟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圆脸的少年,他对外宣称这人是自己徒弟,说得多了,还真把自己忽悠了,说话间不由带了为人师表的语调,“你也看见了,如今世道不平,妖魔肆掠,随处可见白骨尸骸,我一人尚且无法难保自是再无余力护你周全,与其同我一道风餐露宿,不如回太一坊继续做你的小师叔,过了这座山就是太一坊地界了,届时,你便自行离去吧。”
“那你呢?”邢可道追问,“你怎么办?”
“我?”晏南舟笑了笑,“我自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我知道,你要去封魔渊,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封印魔眼对不对!”
这个念头还是从邢可道说的那个故事中悟出的,故而晏南舟并不讶异邢可道会知晓,没有否认。
邢可道红了眼,可这些日子相处也明白晏南舟油盐不进的性子,不知如何劝阻,眼睛转了圈只能寻了个由头,“不行,我不能走,我还未帮你寻到纪长宁,你不想见纪长宁了吗!”
晏南舟微微垂眸看了眼握在手中的同悲剑,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不强求,该见的时候自会相见。”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不想回太一坊,你别让我走,我能帮你,”见人打定主意要同自己分道扬镳,邢可道急得不行,索性破罐子破摔,张口便欲将纪长宁就在同悲剑中一事告知,“我给你说,纪……”
“邢可道!”惊喜万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晏南舟抬眸,便见一个人影朝着他们快速飞奔而来。
听见呼喊自己名字,邢可道下意识转身,什么还未瞧见便被揽入一个怀抱中,那人抱得很紧,后腰被勒的生疼,仿佛要将他融入骨髓之中。
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确定开口,“谢无恙?”
见人安然无恙后谢无恙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他一路寻找邢可道的身影见到太多人的惨状,生怕再路边瞧见这人残破不堪的尸骸,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将人揽入怀中才终于松了口气,语气急迫道:“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离开,世道这般乱你就不怕死吗,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尸骨,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生怕……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