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断尾鱼的日记(61)
有了这部日记,就算我无数次忘记你,也能无数次想起你。
一切未受尽的苦,未获得的救赎都会重来。
这应该……就是我的最后一封回信。
——我们不要再写信。”
日记本从她透明的掌心里掉下去,秦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蓝色,这个乌托邦的世界逐渐变成空白,她看见对面那道银色的影子,在她眼睛里越来越清晰。
这一刻,她是秦瑶,也是“一具忧郁的蓝色尸体”,所有循环的记忆都镌刻进脑子里。
面前的陈淮面容姣好,穿着经年不换的黑色羽绒服,双手插进兜里。
秦瑶隔着白色的雾气望向他,眼尾又开始泛红。
“你这次为什么还不跟我走!”
在她身后,一条穿街巷成为纯白世界唯一的影像,小巷子门口,挂着门牌——原来这就是消失的“马蹄街136号”。
陈淮摇摇头,冲她挥手,叫她穿过巷子,回到属于她的真实世界去。
秦瑶不允,她跑过来,紧紧握住陈淮的手,要将他拽向巷子里。
他被拖着走了很远的距离,眼神逐渐失焦,两人的脚步踏入巷子,秦瑶看见很多扇窗户。
第一扇窗户,是孙福生老院子的那扇外窗,从窗户望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桌子上摆着的红色电话,那电话猛地在寂静的窄巷里响起。
秦瑶顿了脚步,驻足在第一扇窗户前,陈淮推她一把:“进去接吧。”
她翻进去,在桌子前站了很久,缓慢拿起。
“小瑶啊,你在那边还好吗”是孩童的声音,“菩萨保佑,姥爷今年无病无痛,过得很好,你也不要担心,留给你的钱够花吗……早知道当初多存一点,没事儿,这次我从小就开始存,等你来了,就不愁吃穿了。”
秦瑶紧紧抿住唇,忍着情绪,发出沉闷的鼻音,应下所有殷切的寄语。
第二扇窗里是一部碎掉的手机,陈淮听的,是袁生的电话。
“当初被我吓到了吧……不过现在哥在这边进少年足球队了,想什么时候踢球就什么时候踢球,很自由,也没人逼我做那歪七扭八的题了,这次碰见了很好的父母,把这份运气传递给你。
陈淮,下辈子一定要陪哥好好踢一场球。”
第三扇窗,孙红萍的出租屋,秦瑶曾经从那扇窗户里翻出去,那是跟妈妈见最后一面的地点。
孙红萍现在重新成为了“果果”,她声音幼稚,但语气还是秦瑶熟悉的温柔感觉:“妈妈的诗集出版了,写了好多好多故事,我也看到小瑶之前在杂志上写的故事了,孩子,你是真的很优秀。”
“谢谢你带上妈妈的眼睛,谢谢你带我去往北京。
不过,今后妈妈还是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不需要抗下任何人的意志,我们爱你是为了你自由,而不想用爱束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孩子,生下你,妈妈真的很感激,下辈子,希望我还能成为你的母亲。”
有人弃我如杂草,有人惜我为珍宝。
然而我……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5章 第35章
听完几通电话,秦瑶倏地感觉到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剐蹭心脏,她牙齿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第四扇窗户了,他们已经走到巷子尽头。
巷子通往的那个世界是另一番景色,黄桷树的树叶会随季节长落,春夏秋冬轮番更替,世界按规律运行,没有经年不变的雪。
秦瑶紧紧握住他的手,要将他拽出去:“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陈淮静止在原地不动。
“秦瑶。”他浅淡地垂下眼睛,“路断掉了,我过不去。”
“路好好的!只要你愿意迈——”
“我不愿意。”
他打断。
“因为外面的你……”陈淮平静的声音弱如清风,叹息着从齿间溢出,“不爱我。”
如果话语有颜色,如果眼睛有声音,如果指尖能够传递心绪。
可惜,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太久,只有陈淮一直停留在自己故事里的冬季。
秦瑶的身子晃了一晃,脚软,手也失力,她看见巷口外面的影子,怔怔回过身去,有无数个秦瑶匆匆路过的身影。
十八岁,秦瑶高中毕业以后在北京跟霖城之间往返来去,每年节假日都要经过穿街巷的巷口到医院去。
二十二岁,秦瑶本科毕业,考上研究生,带着自己的录取通知来报喜。
二十五岁,秦瑶在另一个城市实习,工作变得忙碌,大小周调休,坐高铁也赶不及。
二十八岁,秦瑶整整一年没有经过这里。
曾经拎着新鲜的水果来,带着烂掉的水果离去。
后面就再也没有来。
银鱼的眼泪在樊笼里蒸发。
诗人被困在冬季。
远方的勇者在乌托邦寻觅。
窗外四季湮没在少年的记忆里。
秦瑶突然觉得外面的自己很陌生,她把眼睛睁到干涩,风和沙子一并戳了进去。
“太久远了。”陈淮轻声念,“外面都过了十年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天晚上没能送出的礼物,一枚小小的戒指,用镀金包裹住他珍藏多年的鱼尾巴,还在鱼尾上做了细小的雪花造型。
秦瑶那段时间经常问他怎么那么忙,因为陈淮要打三份零工,从凌晨两点不眠不休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钱一点一点地存下来,一直盼啊盼,盼着二人十八岁的那天,他至少要在秦瑶离开之前,把东西送出去。
秦瑶喜欢保值的东西,于是他花了很多钱买了金饰,叫她可以珍藏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