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11)
长衫的领口处绣一朵含苞欲放的兰花,颜色与款式,同葬身于西山监牢里的众人无异,做工与面料却更为考究。
凌月的视线虚虚落在云飞翼脸上,云飞翼与昔日掳走她的那人接连浮现,渐渐交织在一起。最终重叠,融为一体。
云飞翼见凌月缄默无言,却未被扫了兴致,自顾着将手中药箱搁在案几上,慢条斯理取出针囊。
他这才回身凝眸注视凌月,“殿下,不论我是谁,为你疗毒却出于真心。”
凌月怒不可遏,“云飞翼,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殿下,我且问你,你敢吗?”云飞翼俨然拿住了凌月的把柄。
“你敢走出营帐,大声告知军营里的人,我是谁?你又是谁?或者,你告诉江凌安,我便是当日潜入军营将你掳走的沁兰山庄庄主。”
凌月情急之下出声制止,“别……”
一语未了,她猛地意识到自己中了云飞翼的圈套。
云飞翼明知她惧怕身份暴露,故而出言激她。
身陷囹圄,她到底不能临危不乱。
云飞翼觑着她面上飞快变换的神色,遂出言宽慰,“殿下,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
凌月神识乱了套了,云飞翼因何会是沁兰山庄庄主?
“你……”凌月声线发颤,“老军医怎么会将你请来?”
她而今秉承着哪怕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心态,定要理清个中缘由。
云飞翼莞尔,“我在静心庵候了他十余日,总算没让我希望落空。”
凌月只觉他说了一通废话,无意与他多作纠缠。
而今知晓老军医前往静心庵请来的人,并非灵慧师太提及的那位友人。
眼前的云飞翼,或顶着一张别人的皮。
思及于此,凌月猛地向云飞翼扑去。双手扣住云飞翼下颌,用力一扯,并未从云飞翼脸上扯下她意料中的脸皮。
徒在云飞翼玉琢般的脸皮上留下斑斑指印。
“你疯了?”云飞翼连连后退,因吃疼而迭声低呼,“你以为我易容成这般模样,来诓骗你们?”
凌月见状,心下大骇,原来眼前之人的容颜本就如此。
她浑身透寒,僵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迟疑着是否应告知将凌安今日之事。
“殿下。”云飞翼倏地出声打断凌月心中所思。
“顾及那么多做甚?而今你需要我为你疗毒,而我……不愿我最满意的傀儡有瑕疵,何不互相成就?”
凌月闻言,见他道貌岸然,毫无愧疚之意,心下愤然甚浓。
“瑕疵?你当我是个物什吗?”
云飞翼未尝回应,自顾着道:“自我识字,痴迷蛊毒二十余载,从未碰上如你这般合我心意的傀儡。”
云飞翼言及于此,语气中漾起难以掩饰的喜悦。俨然沦陷于昔日的功成名就,无暇顾及凌月所思所虑。
“可惜我父亲是个老迂腐,昔日我方才十二岁,溜去昀京郊外一处乱葬岗,捡回了几具新鲜尸体……”
云飞翼言及兴奋之处,行至凌月身侧,略微俯身将鼻尖贴上凌月面颊。
“那是我第一次用人来炼蛊,可惜是几个死人。然时运不济,被我那个老迂腐的父亲发现了。将我关在家中,禁足三年。”
凌月怔怔望着他,面上神色近乎融于冰雪。
“你知道昀京吧?荣朝的国都,你本应待在昀京。可惜你逃走了,卿谣殿下。”
云飞翼脸上倏尔露出狠戾之色,似忆起了令他不太愉快的人或事。
“那几个废物,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自己的小命儿也丢了。”
凌月闻得那句‘你本应在昀京’,心中一股恶寒须臾间窜向四肢百骸,“你因何害死我父王母后?”
云飞翼见她愿意搭理自己,谈兴甚浓。他伸手轻抚凌月颈间那条猩红色细线,“殿下,我如何会害你父王母后?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你啊!”
凌月怔在原地,略微向后仰首,躲避云飞翼冰凉的指尖。
见云飞翼无意正面回应,凌月心中恨意与疑惑渐浓。她双眸淬雪,视线钉在云飞翼脸上。
“到底为什么?”
云飞翼倏地将手抽走,厉声道:“我说过,我只是想将你炼成傀儡。至于你父王母后,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凌月仰首,猛地朝云飞翼面上撞去。忽闻一道沉闷声响,云飞翼双手捂住口鼻站稳身形,须臾间鼻血四溢,他即刻往后躲开数步。
“你是真疯了?”
凌月冷眼看他,“我自是疯了,被你逼疯的。你这个疯子,往日你父亲因何不把你弄死,将你禁足至死……”
云飞翼陡然冲到凌月跟前,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使劲儿摇晃,“闭嘴,你闭嘴。”
凌月倏觉喉间灼热而腥甜,口鼻气息隔绝。方才发狠撞了云飞翼,此刻头脑昏沉,头疼欲裂。
云飞翼癫狂之际瞥见凌月血色翻涌的脸颊,倏尔松开双手,心神清明过来。
“哎呀!”
他抬手捂住面颊,宛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景况。
他一面为凌月整理散乱的乌发,一面不忘念叨:“我,我差点毁了我最满意的傀儡。”
云飞翼疯癫片刻,遂恢复如常,轻言细语道:“殿下,你知道吗?你父王母后之死,全是因为你呀!”
这话犹如一阵惊雷轰在凌月头顶,她听见自己颤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一见到你,便想将你占为己有,唯有与他人交易,送上一份大礼。”
凌月顿觉气息不顺,几欲断气。她扶住身侧案几,靠了上去,勉力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