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弃子逆袭路(488)
“在何处?”他转身问。
高明进犹豫了下,断断续续地请求:“俞大人,老夫不知你是谁,和俞家什么关系,但求你看在他们是旸儿血亲手足的份上,照拂一二,让他们活下去。”
“册子在哪?”俞慎思瞧他真的撑不住了,蹲在他身前急切追问。
高明进颤抖的手抓着俞慎思的官袍,因为右腕有伤,手掌没什么力量,却能感受到他已经拼尽全力。
“老夫别的不求,只求你让他们兄妹活下去。活着就够了。别让他们同旸儿和昀儿一样。”
俞慎思没有松口,只是再次追问册子下落。
高明进的身体彻底撑不住了,乌血从嘴角溢出,疼痛让他身体不受控地蜷缩,想爬起来身子却使不上丝毫力,无力的伤手还死死抓着俞慎思,似乎怕他起身走了。
僵持了几息,见俞慎思依旧没有松口,高明进眼中的哀求化作了绝望。他此刻虽然浑身痛不欲生,但脑海却清醒,他清楚自己随时断气,已经没有和俞慎思谈条件的资格。他微微闭上眼,泪再次从干枯的脸颊滚过。
“俞宅东跨院东北角山石下。”他屈服认输,磕磕绊绊道。
俞慎思震惊,靖卫一直没审出来的绝密东西,竟然藏在自家宅院。他抓着高明进怒声斥问:“你什么时候将东西藏在俞宅?”
高明进没有答他,而是不带奢望地望着他,虚弱地道:“让他们兄妹活着,他们会念着你的恩情……京城险恶,朝
堂水深……你们兄弟姐妹都好好活着……”
后面说的什么俞慎思已经听不清,只见高明进眼神涣散,慢慢变得空洞,意识模糊,抓着他手臂的干瘦手掌垂落,右腕不偏不倚砸在刚刚吐出的那口污血之上,身体却还在微微抽搐。
少顷,人没了动静。
俞慎思唤了两声,轻轻推了推,均没有反应,鼻尖已经没有气息。
高明进殁了。
俞慎思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释怀了,视线一瞬间模糊,泪水夺眶而出。
他重新坐回桌边,静静地看着高明进尸身。曾经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谈吐风雅的儒者,如今一身脏污的囚衣,骨瘦如柴,面色青灰,眼窝和面颊凹陷,发髻蓬乱,如街边饿死的乞丐。
他长长吐了口气,积压心中十九年的浊气似乎都吐了出来。最后上前抬手帮高明进合上双眼。
他起身准备去叫人,却意外地见到对面墙上阴影里隐隐约约有字,他愣了下神,走过去细看,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诏狱长夜忆生年,积恶如丘罪如渊。若得重来做松柏,不向权势低眉眼。
是高明进亲笔。
他回头看向地上的高明进,他这一生才华满腹,才干无双,然没用在正途,最终作恶多端,自食恶果。若是没有当年的断手之恨,若是庆西案他能抽身,是不是不会生攀附权贵之心?是不是俞兰和高旸都会好好活着?是不是他们姐弟不会吃这近二十年的苦头。
可是,人生无重来。
他回身走到桌边取过笔墨,在诗的左侧附了一首:昔日读书志犹坚,权柄在握弃圣贤。愿君来世做松柏,赢得忠义两俱全。
第196章
俞慎思走出牢房,看着长长幽暗的甬道,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在吹进来的风中晃动,他刚抬步,身边的一盏油灯被吹灭。
他愣了下,回头朝牢中又看了一眼,转身一步步踏出诏狱。内侍和靖卫进去查看验尸。
他站在门前抬头望了望刺目的阳光,想着高明进这一生,想着他们姐弟这十九年,其实最后他们都输了。高明进输掉生命,输掉整个高家,他们姐弟输掉了父母和十九年。十九年那是半生。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高明进如他的诗最后两句一般,做个松柏一样的人,没有攀附权贵,和俞兰举案齐眉,高旸还活着,他们姐弟四个有父母疼爱,无忧无虑平平顺顺地长大,结婚生子。
“俞大人,高明进可有说什么?”领首的内侍问,显然问的不是他们私事,而是要禀奏给皇帝的话。
高明进说贪污的册子藏在俞宅,他记得东跨院东北角游廊与山墙夹角的确有一处框景山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将东西藏在那里。是当年俞家修宅之时,还是他安插在俞宅的人,整个俞宅竟然无一人察觉此事。
他猜测那册子可能放在了他心腹的手中,却不想他提前藏在俞宅,的确是没人会想到。
如今郭坚和高家的案子牵扯出来犯事定罪的官员大大小小二百有余,后续还有多少受牵连的官员尚不知数。如果那本册子取出来里面不知还涉及多少,真去细查,这朝堂地方,有几个是干净的?都问罪?
当年在江原,高明进能够让那些地方官乖乖听话推行新策,就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便可见一斑,没几个干净。
都问罪了,朝廷地方的事谁来做?皇帝不会这么干。相比任用能力不够的官员,皇帝更会任用不干净但有能力有才干的臣子,反而容易掌控。他是皇帝,即便再贤明,他还是封建帝王。
皇帝到最后没有追查册子的下落,是真的认为不存在,还是认为如今郭高的案子足够震慑朝野上下,不想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