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46)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原本以为只是群好色的小流氓,详查之下竟发现这群人是近年来大周各地多起少女失踪案的主犯。
这群人和他们的同伙常年潜伏于闹市之中,拐带掳劫容色上佳的妙龄女郎。被他们掳去的少女,大部分高价卖去了烟花之地,剩下那些上等货,则送去给了“贵人”们赏玩。
这些贵人们,有的富甲一方,有的是朝中重臣。
若非这群地痞是信王亲手擒获,恐怕此事早就不了了之,信王显然没有要放过的意思。
涉事官员一一浮出水面,查到最后竟发现温家现任家主温涟与这群人牵扯颇深。
为了给成王世子铺路,温涟与各方利益往来频繁,给不少朝中要员都送过美人,这些美人大多都出自这群人之手。
温家欲图将此事压下去,可惜信王眼里容不下沙子。
于是乎,这几日东宫又热闹了起来。
“他们都说您身上有天子之气,得上天庇佑,气运绝佳,回回都能绝处逢生。如今信王与温氏之间生了嫌隙,这储君之位成王世子怕是没戏了,还得是您上。”
福贵向赵锦繁复述外头最近对她的传言。
“说起来温涟行事谨慎隐蔽,长久以来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偏巧那群地痞就被信王撞了个正着,顺藤摸瓜竟牵扯出那么多事。”
赵锦繁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福贵又道:“不过最近外头也有传,信王对温氏会重拿轻放。毕竟温氏在朝中根基深厚,荀家与温家又是世交。权衡利弊,与温氏继续合作能给他带来更多方便。”
“别人也许会,但他不会。”赵锦繁笑道,“因为他这个人吧……比较任性。”
一切也正如赵锦繁所料的那样,信王并未在处理温氏一事上有所姑息。她的储君之位也因此坐得格外稳当。
冬末初春之际,屋檐残雪未消。
赵锦繁最后一次去给老皇帝侍奉汤药。
这一日,百官按品级依次站在殿门外的汉白玉石阶下,赵氏宗亲尽数候在门外,屋内宫人御医跪了一地。
病榻上的老皇帝,双目紧闭,呼吸孱弱,他开合着双唇,似乎想说什么。
赵锦繁凑到他近前,听见他唤了几声“阿瑜”。
她如往常一样,面容平静地回他道:“嗯,我在。”
他费力地想从口中挤出一句话,尽管他说得断断续续的,但赵锦繁知道他说的是,要她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赵锦繁答应了他,虽然他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沉睡,气息细若游丝。
赵锦繁静静守在床榻边,不知过了多久,御医上前查看,号完脉朝赵锦繁摇了摇头。
他大约是不行了。
赵锦繁上前替他整理仪容,整理完后,见他正睁眼看着她,目光有神,看上去很精神。
御医说这是回光返照。
他盯着赵锦繁看了会儿,眼里掠过失望:“你不是阿瑜吧。”
赵锦繁没有回答,良久她忽然问他:“您还记得锦繁吗?”
床榻上的人没有回应,紧闭着双眼早已没了声息。
赵锦繁盯着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父亲,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一直想问他一件事。
她想问他:“您给六皇兄那么多只兔子,能不能也分我一只?”
不过这个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不需要他再回答了。
丧钟响起,百官齐哀,礼官诵读悼词,宣告着旧主故去,新帝将立。
次日晨曦初照之时,巍峨皇城矗立在浅金日光之下,屋檐残雪化水折射出璀璨光辉。玄武门前鼓声响起,金吾卫执旌旗站在宫道两旁,百官依次从宫门进入含元殿外数百米宽的广场。
登基大典开始,赵锦繁换上玄衣、纁裳,头戴十二旒冠冕,在群臣注目下,走上高台。
赵锦繁自高台上向下望去,有片刻失神。
身旁福贵轻咳了几声,低声提醒她回神。
“陛下,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曾经有那么多人为了我头上这顶皇冠争得你死我活,今日我带着这顶冠冕,站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远处是绵延的山河,脚下是跪拜的群臣,的确是风光无限,可感到更多的是责任与重担。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做到最好。”赵锦繁朝他笑道。
登基大典进行到中途,含元殿外忽起一阵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殿门前望去。
信王迎着众人目光,走上高台。
赵锦繁第一次正视这位大名鼎鼎的反臣,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那无疑是一张能轻易让万千女郎一见钟情的脸。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光有那张脸和身材,被丢去花楼里,恐怕也有平日里对众多信男不屑一顾的花魁娘子,争着要与他春宵一度。
这人看上去就一副活该桃花缠身
的样子,不过赵锦繁似乎从未听过他有类似传闻。
赵锦繁不免联想起,信王在之前那个“京城贵女心中最难攻克的高岭之花”比拼中,榜上无名的理由。
信王到含元殿,当然不是为了来她的登基大典观礼的。
赵锦繁还没把龙椅坐热,信王手下禁军就将含元殿团团围堵,整座皇城遍布他的兵马,底下跪拜的朝臣多数都已归顺于他,他俨然是凌驾于国君之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