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71)
消息一经走漏,应试考生议论纷纷。
考官喜恶影响取试成绩,今年春闱由摄政王亲自主考,这位摄政王一向十分低调神秘,没人吃得准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考生们对此忧心忡忡。
考官之事沸沸扬扬闹了几天。
这日早朝过后,赵锦繁依照约定去长阳殿中替他诵读公文和代笔书写公文回执。
她捧着一本公文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正在准备午膳的荀子微谈及此事,道:“如今外界都对您的喜好猜测纷纷呢。”
荀子微炖着一锅补气益血的鸡汤,朝她看去:“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他这几日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上回淋了雨,他本来旧伤就未愈,加上连日繁忙于政务不得停歇,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但他做事的脚步依旧未有减缓,似乎并未将身上这点不适放在心上。
赵锦繁道:“您喜欢什么朕不确定,不过朕觉得您还是停下来休息会儿比较好。”
荀子微道:“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赵锦繁道:“朕是怕春闱将至,您这身体若是拖垮了,影响取试。”
荀子微掩唇轻咳了声,应道:“知道了。”
他说着从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中盛出一大碗去油鲜鸡汤端到她面前,道:“上回那道鸡汤你用了不少,这次我加了些补气益血的食材,重新调了味,你试试味道如何,还合口吗?”
赵锦繁舀了一口尝了尝,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鲜而不腻,特别好。”
荀子微听到她的话,抿唇一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微妙。明明曾经刀剑相向欲致对方于死地,眼下又能心平气和对坐而谈。有时是敌人,有时又是惺惺相惜的伙伴,无论哪一种关系都是他们。彼此了解,彼此认可,又免不了彼此争夺。
用过午膳,两人继续处理公务。赵锦繁埋头提笔,时不时能听见荀子微掩唇轻咳的声音和隐隐急促的呼吸声。
赵锦繁偶尔抬头询问他公务上涉及之事,他轻声回几句。等她回完一叠公文,搁下笔再次抬头朝荀子微看去,见他似乎靠在藤椅上睡过去了。
想到他这几日带病忙于公务不得喘息,她本不欲上前打扰,但不知为何直觉哪里不对劲,走近他身旁看了眼,察觉他嘴唇干裂,脸色异常苍白。
赵锦繁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唤了几声:“仲父,您还好吗?”
荀子微回她说:“好。”
好个屁。
夜色幽沉,长阳殿中幔帐低垂,灯火煌煌。御医局几位医术高超的御医,一直留在内室迟迟未出。
赵锦繁捧着盏枣茶,坐在正堂朝里望去,瞧见纱窗上几位御医来回踱步的焦急身影。
看来荀子微这病不太妙。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江清从内室走了出来。
赵锦繁唤住她问道:“他情况如何?”
江清叹了口气道:“死不了,但棘手。”
赵锦繁问:“怎么说?”
“他这个病嘛……”江清讲了一堆什么湿邪外侵,脉沉而涩之类听不太明白的术语,最后总结道:“他旧伤一直未好,前些天淋过雨,肩膀上的伤口有些化脓,现下高热不退。这若是换做常人早扛不住了,不过他常年练剑体魄甚为强健,好好休养一阵子便能康复。”
赵锦繁不解:“既是如此,棘手在哪里?”
江清道:“棘手在他的眼睛。”
赵锦繁蹙眉:“眼睛?”
“嗯。”江清道,“他的眼睛本就未好,如今被高热一激,情况甚为不妙。徐老为他施了针,用了猛药,但效果不佳。总之现在他什么也看不清,跟瞎子比好不到哪去。”
赵锦繁沉默。
江清继续道:“倒也不会一直看不见,等高热退去,修养一阵子也不是不能重见天日。不过想在今科春闱之前好,怕是不能了。”
难怪这群老御医们在里头急得团团转。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能立即治愈他的灵丹妙药,他的病只能交给时间。
几位御医在经历过几番争论,试验后,最后只能纷纷朝荀子微告罪,称自己无能为力,还请君上放下一切,好好休养,莫要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荀子微闭上眼叹了口气,对那些御医道了声:“有劳诸位。”请他们先行回去。
几位御医摇着头,出了长阳殿。
夜深人静,荀子微靠在床头闭眼小憩,春夜阵风吹打着半敞的窗户,嘎吱作响。
有脚步声渐近混着碗勺轻碰发出的脆响由远及近。他想大约是守殿门的老太监长德或是怀刃送药来了。
等送药之人走近,他闻见那人身上熟悉的熏香味,愣道:“陛下?”
他顿了很久,问:“你怎么来了?”
赵锦繁道:“送药啊,不能来吗?”
荀子微嗅见一阵浓重苦涩的药味,低头笑了声:“陛下亲自送来的药……里头没加别的什么吧?比如让人一点点颓
靡最后气竭而亡的慢性毒之类的。”
赵锦繁轻叹一声道:“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不过可行性太低了。”
“您的人自我进来起就一直盯着我。”她瞥了眼站在门边抱剑瞪着她的怀刃和长风,“更何况想在御医局那群老家伙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难度很大啊,回头一查就知道是我干的,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