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75)
“好,回屋慢慢说。”荀子微应了声,朝她伸出手。
赵锦繁愣了瞬,反应过来他眼睛不方便,不好行路,大概是要她搀扶着回屋的意思。
他的手一直伸在半空怪尴尬的,赵锦繁只好上前牵过他的手挽了过来。
两人迈步朝前走,赵锦繁瞥了一眼愣在身后的老太监长德,心道:不对啊,他方才不是被长德扶得好好的吗?
回屋的路上,赵锦繁谈起决定殿试名额的过程。
总之,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按考卷好坏录取的名单,和众考官选出来的名单完全是两回事。
倘若按考卷好坏分,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寒士能被录取。可最终考官们选定的名单却连一个寒士的名字都不见。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差不多水平的答卷,只能择其一录取,甲生比乙生答得略好一筹,但甲生出身贫寒,乙生是某大将军独子,倘使选择录取乙生,不仅能安抚拉拢那位大将,那位大将还暗示能许更多利。
身为一国之君,该如何取舍,是否要为仅比乙稍优一点的,但前途未知的甲,而放弃乙?实是一大难题。
当然赵锦繁最终选择了甲。
这是荀子微想要的生机,也是她想要的。
因为赵锦繁的决定,这几日翰林院内着实起了不小争执。看着那群人在她面前吵得面红耳赤,赵锦繁想要拥有更多力量,想要变得更强大。
朱启为人谨慎,不愿冒进多选寒士。言怀真过于刚正,坚持要按考卷好坏录取,不愿退让。底下众位副考官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吵了两天,最终参与殿试人选也确定了下来。
赵锦繁告诉荀子微:“尽力了,但仅有七位寒士入选殿试。”
荀子微:“七位?”
赵锦繁:“……嗯。”
“竟有那么多啊,这已是史无前例。”荀子微道,“陛下,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赵锦繁微愣,抿唇笑了声,垂眸叹道:“如果是仲父主考,想必留下的寒士更多吧。”
荀子微却道:“未必。”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揠苗助长并不见得有成效,现在这样正正好。我想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赵锦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着他:“嗯。”
荀子微并未察觉她的眼神,道:“殿试你打算怎么做?”
殿试历来在皇宫大殿举行,由天子亲自命题亲自主持遴选。
赵锦繁托着腮望向窗外夜色,一时沉默。
朱启对她的提醒尚且言犹在耳,上届科考出了个寒门状元已经惹得上层各方不快,陛下因慎重权衡,这次无论如何状元都要选士族子弟。若是实在有看中的寒门士子想提拔,给个进士也足够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譬如沈谏当初只是二甲十四名,如今却位极人臣。顽石是怎么也点不化的,譬如上届那位寒门状元,被寄予厚望,最终却泯然众人矣。
月初,殿试开始。
通过会试的贡士们,整齐划一地步入巍峨宫城,跨过城门,迈过层层阶梯,进入大殿。
江亦行也在今科贡士之中,原本并未抱太多希望能被录取,在接到被录取的消息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年轻的国君坐在高台之上,江亦行在看清那位国君真容之后愣住了,在身旁人的提醒下,方才回过神来,坐到自己考位上。
历年殿试出的多是诗赋类的题目,通常诗赋类多是要人写些歌功颂德的马屁诗,偶尔也会考几篇策论。
也不知今年这位新继位的国君会出什么样的考题,如果出了诗赋题,那他们究竟该拍这位国君的马匹还是拍那位摄政王的好呢?
贡士们心怀忐忑又跃跃欲试,不多时殿门紧闭,下发试卷。
这头贡士们埋首答题,那头礼部和翰林院众文官正猜测今科殿试考题,不多时有人传来了此次殿试的考题。
众臣纷纷凑上前,见到考题两眼一瞪。
“这、这……”
这考的既非诗赋亦不是策论,而是十道简问。这十道问题无一不与民生有关。
比如其中一题提到黄河时有决溢,一般人看到这,大概以为这题要考治水方略,或是防汛手段。若是考这些,前人先贤常有总结,只要看过类似的治水经书,多少也能答出一点。
可这卷子偏偏不问如何治水,也不问如何防汛。它问——
常言道:举天下之役,半在于河渠堤埽(注)。黄河决溢频发,水灾救护和河堤修建常年开展,大兴土木致使北方百姓何役繁重,问如何减轻百姓徭役负担?
长期沉重的河役,致使百姓无暇顾及农耕,大害农事,民不聊生,问如何减轻损害农事?
诸如此类的问题,如要答好,不仅要通书中理论,更要善于体察身边民情,善感百姓之苦,不盲目遵从书本立于实际。
也不知这位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天亮到日暮,殿试结束,贡士们从大殿出来,或愁容满面,或迷惑不解,面色各异。
朝臣们对此次殿试颇有微词。
殿试过后数日,夜间宫宴,国君宴请众臣。
麟德殿内,灯火煌煌。赵锦繁在众人探索、不解的目光中前来赴宴。
她对底下众官员道:“朕知诸位疑惑朕为何要出那些考题,今日朕想让诸位看一份答卷。”
她命福贵将这位考生的姓名籍贯尽数遮掩,随后传给众臣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