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19)
坐在绣墩上,静静听着女使越来越低,渐渐不再出声的言语,卢宛想到柔弱胆怯的田姨娘,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
在府中做出这种事来,实在不吉利,田姨娘如今又没有子嗣,恐怕只会潦草自小门抬出去,葬了了事。
卢宛心里不晓得作何滋味,或许因为骤然离世的是身旁一个熟悉的,并不讨厌的人,所以难免怅然,又或许有些兔死狐悲的苍凉,她竟觉得心绪低落起来。
坐着愣了半晌,卢宛收起心中情绪,对女使吩咐道:“为她买一副好些的棺木,好生葬了罢。”
闻言,女使应了后,便退下去了。
……
几日后。
方才下过连绵数天的雪,花园里的腊梅开得红艳艳的,暗香扑鼻,美不胜收。
卢宛站在梅树下,看了一会子正在剪花枝回去的几个女使与侍从,觉得一直仰头去瞧,有些累得慌,不禁不再看了。
身旁女使抱着谢璟,谢璟被卢宛裹了厚厚的棉衣,此时瞧着,仿佛一头笨拙的小熊一般。
见他幼嫩白皙的小脸上,不见丝毫笑模样,卢宛抬手,纤白指尖戳了戳谢璟有些胖嘟嘟的面颊,眼眉弯弯问道:“小团子,怎么不高兴?”
听到母亲笑意温柔地这般问自己,谢璟有些生气地扭了扭小身体,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想到今日闹着要出门,闹着要自己抱的谢璟,卢宛望着他笑了笑,心中有些无奈。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黏人亲人得紧,而且难以讲通道理,饶是谢璟平日里甚是乖巧听话,如今也不禁有些闹别扭。
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卢宛心中想到,其实,她也不想这般快,便又要生育孩子。
腹中孩子,这回来得是时候,却又有些不是时候。
拿着剪下来的腊梅花枝逗了一会子谢璟,见他有些别别扭扭地同自己说话,心情好似好了些,卢宛浅笑着摸着他的面颊,安慰补偿地告诉他,今晚可以多吃两块蜜糖糕。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方才还有的那点子不愉快,便都烟消云散了。
他露出乳白的乳牙笑了笑,明眸善睐,笑意天真烂漫的模样,教卢宛不禁笑盈盈抬手,又在他面颊上揉了揉。
身旁的女使看着太太与小公子面上柔和澄明的笑容,心中不由得也有些轻快。
只是,忽又想到摄政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到玉衡院来,女使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气。
她们的太太,为何总是能那般沉得住气呢?若是将来她成了亲,与夫婿闹别扭,定心里很是难过,愁得吃不下饭,想要挽回和好。
普通人家都是如此,更何况谢府这种高门,摄政王那般贵重的身份,难道,太太竟要等着摄政王向她低头认错吗?
自然不会晓得女使心中是怎么想的,卢宛抬眸又看了一眼梅树上还不曾剪完花枝的几个下人,觉得天寒地冻,有些冷,这会子又开始下雪,谢璟年龄太小,她如今又有身孕,都不应在外面待太久。
想了想,卢宛带抱着谢璟的女使准备回玉衡院。
回去的路上,走过后花园的回廊,卢宛听着脚步声与雪落的轻微声音,却不期然,听到前面的回廊拐角,传来两个正躲在这里偷懒的女使闲聊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使道:“家主已经有几日不曾到玉衡院去了,听说,如今家主又纳了两房妾室,是其他大人送的舞姬,这几日同两位姨娘正夜夜笙歌呢……”
另一个女使闻言,诧异之余,不由得道:“是吗?太太专房独宠了两三年,家主终于也有些厌了吗?”
起话头的女使“嗯”了一声,催促道:“谁晓得呢,咱们快走罢,过会子被发现了又要挨嬷嬷骂。”
两个女使忙脚步匆匆地走远了。
待到再也听不见匆忙离开的脚步声,抱着谢璟的女使偷偷看了卢宛一眼,以为太太会很难过,不由得开口,犹豫着想要安慰她:“太太……”
卢宛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面上尽是担忧之色的女使,对她笑了笑,温和道:“回去罢。”
其实,卢宛晓得,田姨娘的去世,只会教谢行之愈发觉得自己对谢芙与谢轩的报复太过,尽管,府中有人自尽,这是很忌讳的事。
但到底,人死如灯灭,故去的人教人不自觉地追忆感伤,不会有太多责备。
而原本便觉得是罪魁祸首的人,在一系列负面的连锁反应后,只会让人愈发觉得不悦,想要冷落。
但卢宛不在乎是否被冷落。
一则,没有证据的事,还奈何不了她什么,二来,如今她有了小璟,还有腹中孩子,如今也算在谢家站稳了脚跟,无宠无爱,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与日常待遇。
想到方才听闻的,谢行之新纳的两个妾室,卢宛目光微有些微冷与没劲,但唇畔,却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
……
又过了两日,稀稀落落,连续不断地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天色放霁。
天明得晚,所以卢宛与谢璟起得也有些晚,待到用过早膳,已经快要到晌午时分。
卢宛让女使吩咐小厨房去做些羹汤,然后找出谢璟的几件鹤氅,一一为他试着衣服,饶有兴致的。
谢璟站在软榻上,方才稍微及母亲的身量,许是因为刚刚用早膳时便有些困乏,还有些没醒过来,此时他乖乖由着母亲摆弄自己,衣服试来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