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35)
卢宛面上焦急惊恐, 下意识不顾一切地抬手去拉谢弦, 因着谢弦所倒过去的那个位置, 正是一个有些陡的小坡。
只是她抬起手来, 也只是拉住了谢弦的衣袖一角,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弦抱着怀中谢璟,在谢璟畏惧的哭声中, 滚到了小坡下。
“璟儿!”
剧烈的惊忧之下, 卢宛只觉肚子隐隐作痛。
她掌心一片冷汗地回过神来, 忙往坡下去看,却见谢弦抱着谢璟,已有些趔趄,身形不稳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见谢璟方才被谢弦护在怀中,只是有些凌乱的墨发上沾染了些皑皑白雪, 除此之外,只吓得面色发白,正在谢弦怀中抽泣,害怕地流着眼泪, 卢宛快要跳出胸膛, 悬起的那颗心, 方才渐渐安定下去。
只是,因着方才太剧烈的情绪, 卢宛仍旧觉得心跳如擂鼓,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强作镇定了片刻, 见谢弦的几个侍从,与自己身旁的女使都下去接应谢弦与谢璟二人,卢宛掩于袖中紧攥成拳的纤指,紧了松,松了又紧。
想到谢弦与谢璟自坡上摔下去的情形,卢宛看着抱着谢璟,已走上来的谢弦,目光微有些复杂。
瞧见谢弦面如冠玉,面色苍白,冬日里穿着宽散厚实的鹤氅,也清瘦得好似一阵风便会被吹去的仙人之姿,卢宛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怀,但……
但,谢弦摔下去的时候,也未免太巧了些。
卢宛眉心轻皱,在谢弦抱着谢璟快要走到面前时,她低垂了下眼眸,掩去眸中复杂的,思量的情绪。
行至卢宛面前,谢弦似是微顿了一下,方才有些踌躇,白净耳垂有些微绯地抬手,默不作声将怀中惊魂未定,有些瑟瑟发抖的谢璟放在卢宛怀中。
其实,这种情形,谢弦不知礼数,卢宛应拒绝他,让他将谢璟先抱给女使的。
但谢璟束起的墨发上沾染雪花,眼眶与鼻尖都通红一片,眼泪盈眶而出,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潋滟眼眸中,不断有水珠滚落,瞧着稚气可怜,卢宛见他眼巴巴委屈望着自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将谢弦抱过来的谢璟接在怀中,谢弦在难以避免地接触到卢宛时,似是微顿了一下。
卢宛觉察到他的异样,有些纳罕抬眸,瞧了他一眼。
只是甫一回到母亲怀里,谢璟便委屈害怕地哭得愈发厉害起来,卢宛无暇他顾,匆匆收回视线,抬手轻拍着谢璟的脊背,安慰着他。
小小的手臂抱着卢宛的脖颈,谢弦趴在卢宛肩头,温热的呼吸,与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的脖颈肌肤上,教卢宛心疼不已。
她垂眸,一面用柔软的帕子为仍旧有些惊魂未定,哭得眼泪汪汪的谢璟拭着面颊上的眼泪,一面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道:“乖璟儿,莫要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谢璟将卢宛搂得更紧,哭得更厉害。
这厢卢宛正垂首,安慰着面上尽是泪痕的谢璟,无暇也不想管别的事,却忽听身旁女使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呼道:“二公子,您……您的手臂怎么了?”
听到女使的惊呼,卢宛微顿一下,方才抬眸,去看面前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的谢弦。
在看到谢弦身上所穿的淡青色鹤氅,手臂处的绸料被划破,已被殷红的血迹浸湿了一片,卢宛微愣了愣。
谢璟也看向谢弦,见二哥哥手臂流血,他泪眼模糊地哭得愈发厉害:“都是小璟不好,不该让二哥哥抱的,不然二哥哥也不会摔倒……”
虽然直到现在,卢宛心中仍旧有些怀疑,为何谢弦会在甫一接过谢璟,便自小坡上摔了下去。
但,众目睽睽之下,谢弦与谢璟,毕竟是一同摔下去的。
而且如今,谢弦为了保护怀中谢璟,手臂还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谢弦只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好,所以方才会将谢璟抱在怀中时,有些站立不稳,加之雪地打滑,两人才会摔倒。
按捺下心中有些复杂纷乱的思绪,卢宛望着面前面色苍白胜纸,似流血过多,有些摇摇欲坠的谢弦,担忧问道:“二公子,你无事罢?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弦只是善解人意地对她勉强微弱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温润道:“无妨,只是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因抱着小璟,我便不曾躲开,原以为穿得厚实,只会划破外衫的,却不料……”
却不料什么,他虽神色微苦地苦笑了一下,不曾说罢,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知晓。
眉心微皱,卢宛望着面前谢弦受伤的,仍在汩汩流血的手臂,对他道:“我们快些回去罢,待回去之后,寻郎中来为二公子处理,包扎一下伤口。”
谢弦轻轻颔了下首,生得明润的桃花眼瞧着面前女子,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她微微侧身,向自己身后温婉柔顺地浅浅一笑,曲膝行礼道:“妾见过摄政王。”
原来,她在他面前,都是这般温柔莞尔的模样吗?
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指尖掐进掌心之中,传来阵阵痛意。
可是,尽管掌心与正在汩汩流血的手臂都甚是疼痛,但在谢弦心中,这点子痛意,却远不及此时此刻,他心里伤痕被撕开的痛意的万分之一。
嫉妒,怨恨,哀伤,一同涌上他的心头。
所有人都忙向他身后,沉稳脚步声愈近的那个男人,他血脉礼法上的伯父作揖行礼,可谢弦却仿佛被冻住的冰塑一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