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36)
他觉得自己可笑得厉害,为了引得卢宛注意,为了与她接触,早早命人在小坡的雪层下埋了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千谋万算,为的便是这一刻的苦肉计,莫要被戳破。
可是现在看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在乎他。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已在自己的身后响起,仿佛方才反应过来一般,谢弦转过身去,低垂下眼帘,亦向谢行之作揖行礼。
行至卢宛面前,垂眸望着她面上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与怀中抱着眼角泪痕未干的谢璟。
抬手,自身怀有孕的卢宛怀中将谢璟接过,谢行之冷凝的目光落在谢弦身上一时半刻,淡声问道:“怎么回事?”
卢宛不晓得谢行之方才看了多久,抿了下唇,不曾言语。
谢行之冷肃目光自背生冷寒,被瞧得有些不寒而栗的谢弦身上移开,望向他身旁的侍从。
有些做贼心虚的侍从,按捺着额角冷汗与颤栗,一五一十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半晌之后,侍从禀报完,后花园中复又恢复了方才的死寂。
觉得面前的情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卢宛抬手,轻挽了一下谢行之劲瘦的手臂,想要拉他离开。
原以为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定会就此握住自己的手,带自己回去,可是,谢行之却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身旁侍从,对侍从命令道:“送太太与小公子回去。”
卢宛微仰面颊,抬眸瞧了一眼身旁伟岸高大的男人,有些茫然纳罕问道:“摄政王不跟妾一同回去吗?”
瞧着她面上困惑不解,又平静坦然的模样,谢行之墨眸深处蕴起些许轻浅的笑来。
抬手,为她系了下身上火狐斗篷的束带,举止随意为她拂去发髻上飘落的几片落雪,谢行之疏淡笑道:“你且先回去罢。”
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宛又快速悄悄看低垂眼帘,许久一语不发的谢弦一眼。
只是她方才微微侧首,便被面前男人捏着下颔,有些不悦地转过头去。
卢宛有些纳罕望着面前谢行之,瞧出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沉的不快。
想到方才他同自己说话,自己尚不曾回应,卢宛于是对他浅浅一笑,柔声道:“晓得了,那妾与小璟便先回去了。”
轻轻摇首,避开谢行之钳着自己下颔的长指,卢宛正准备转身离开,复又想到什么一般,顿住了脚步。
还是望了这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中,面色愈发苍白的谢弦一眼,卢宛对谢行之道:“二公子手臂有伤,摄政王莫要与他在这里耽误太久,免得误了医。”
她看着谢行之与谢弦,姣好面容上笑意柔软嫣然,言语之间光明坦荡。
见她如此,方才心中微有隔阂的谢行之,也不禁勾唇低笑了一声。
望着卢宛颔了下首,谢行之言简意赅应道:“嗯。”
看到谢行之颔首,卢宛这才放下心来。
不再踌躇,她带抱着谢璟的侍从,与几个女使,一道沿着小径离开。
目光淡漠目送卢宛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拐角,谢行之收回目光
,冷凝微带寒戾的视线,落在面前在卢宛走后,已抬首,不再伪装方才柔弱,难以站立模样的谢弦身上……
方才谢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何加害谢璟,自伤一千,以期卢宛对他心生愧疚歉意,甚至心疼怜惜,谢行之心中,已甚是清楚了然……
……
夜色乌浓如墨,上午便开始下起来的雪,直至晚上亦不曾停下。
坐在窗畔软榻上,偶能听到屋外寒风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房间中,却香暖安详得教人愈发觉得安心。
谢璟临案坐着,已经沐浴洗漱过,穿着宽散中衣,靠在卢宛身上,抱着母亲纤瘦盈盈的腰肢,不肯松手。
晓得他是白日里被吓到了,小孩子稚嫩,胆子小,恐怕直到现在还有些魂不附体。
卢宛抬手,摸了摸面颊埋在自己身前,有些神色恹恹的谢璟的小脑袋,正待开口温声安慰他,却听到房外传来熟悉的沉沉脚步声。
几个女使在向谢行之行礼:“奴婢见过摄政王。”
抬眸望去,在瞧见抬手撩开珠帘,走进内间的谢行之,卢宛对他柔和地浅浅一笑,然后抬手,揉了下怀中谢璟柔软的面颊,道:“璟儿,快看是谁回来了。”
方才已经听到外面女使的行礼声,谢璟这会子才慢吞吞抬起头来,望了谢行之一眼,乖巧但精气神不足道:“爹爹……”
行至卢宛与谢璟坐着的软榻上,谢行之将始终不肯松手,抱着卢宛的谢璟展臂揽在膝上,垂首,在他幼嫩白皙的眉眼之间亲了一下。
没甚安全感的谢璟,仿佛藤条一般,两只小小的手臂想要抱住谢行之的脖颈。
只是高度够不到,他聪明地退而求其次,环住父亲的劲腰,像块黏牙糖一般。
身旁没有谢璟靠着,暂时松快了些的卢宛抬手,自一旁桌案上的碟子里取了枚海棠果,放在心中慢慢嚼着。
在谢行之眼中,谢璟向来是个聪明伶俐,却又乖顺听话的孩子,似今日,他白日里受了惊,明明方才眼眶还有些泛红。
这会子,自己将他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不过一会子,这小东西便安静地沉沉睡着了……
哄了谢璟一下午的卢宛,见此时此刻,谢行之这般快便将孩子哄好,哄睡着了,不禁顿了下手中动作,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