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37)
似是瞧出了卢宛神色中的不可思议,又想到从前,她小小抱怨过好几回,小璟古灵精怪,甚是活泼,每回他晚归回去,都要吵醒她好不容易方才哄睡着的孩子。
见卢宛愈发睁大眼眸,望着怀中安静阖着眼睛的谢璟,谢行之眸色微有些许自得地勾唇笑笑,正将谢璟轻轻抱起,要交给侍从。
却不料,觉察到爹爹要将自己送到外面去,谢璟立时睁开眼睛,乌润眸子里水雾蒙眬,十根白嫩手指攥紧他胸口处衣襟,迷迷糊糊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爹爹,我今日不要自己睡……我要跟娘亲在一起,娘亲已答应我了……”
望着忽然醒来的谢璟据理力争的模样,卢宛笑着摇了下首,有些打趣看了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先是微怔,在卢宛望过来,好整以暇的促狭目光中,稍有些无奈地勾唇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手握天下重权的男人,有朝一日,也会因稚子,而流露出这般无可奈何,有些头疼的神色。
让谢行之去沐浴洗漱,已经洗好了的卢宛自他怀中将谢璟抱过来,谢璟困得迷迷糊糊,下意识还不肯松手。
有些失笑地垂首,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卢宛温柔对他道:“是娘亲,你爹爹要去沐浴,娘先带你去榻上睡,好吗?”
谢璟低低“嗯”了一声,卢宛抱着他,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后起身落下帐幔。
晓得母亲说到做到,不会将自己送到外面去睡,谢璟握着卢宛的手指,很快便睡着了。
小孩子的掌心温热,因着房中地龙生得旺,暖气充足,所以隐有微微的汗意。
垂着眼眸,望着阖眸香甜睡着的谢璟,卢宛心中柔软安详。
谢璟虽然聪明乖巧,但平日里便有贪甜胆小,这些小孩子都有的小毛病。
从前险些自秋千上摔下去,他便吓得几日睡不好觉,梦魇了几回。
今日又发生那么危险的事,卢宛望着他,唇畔虽仍旧浮着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但,心绪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不晓得今日之事,谢弦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若他真的是故意的,那是为了什么呢?报复从前她的悔婚吗?可是,当初自己与谢弦定亲之后,并无太多接触,哪里有那么深的感情,足以教他“因爱生恨”,残害兄弟。
而且,谢弦如今也已有了妻室,之前家宴,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瞧着感情甚好的模样。
想到今日谢弦手臂划伤的那道伤口,卢宛越想,便越觉得此事的前因后果有些古怪,但又深感谢弦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没甚好处与动机。
无可奈何之下,卢宛也只得认为,谢弦是因之前生病,最近方才痊愈,身体尚还有些不好。
这般想着,卢宛思忖片刻,复又想到,自己应该教小厨房做些补养的乌鸡汤,人参猪骨汤之类的,差下人送到二房去。
毕竟,今日若如谢弦所言,那么,他是为了护住怀中谢璟,方才久病初愈,又添新伤的……
想着索性应多准备些谢礼,给二房老爷夫人,给谢弦夫妇,一并送到二房去,免得有背后嚼舌根的再胡诌什么,卢宛正在心中暗自筹划着。
帐幔忽地被人自外面撩开,抬眸,望向已经沐浴更衣的谢行之,卢宛回过神来,对他柔和笑了笑。
望着面前卢宛,想到她方才若有所思的模样,谢行之随意慵懒坐在床榻边上,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颔,好似有些漫不经心问道:“在想什么?”
说罢,挺拔高大的男人上了床榻,展臂将面前只着宽散寝衣,娇艳欲滴的妻子揽在怀中。
偎在谢行之灼热怀中,想到白日里的事,心中犹疑的卢宛想了想,抬眸,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茫然纳罕都说了出来。
听到卢宛的困惑不解,谢行之又是有些感概诧异她的敏锐,又是有些无奈,夹杂着庆幸的复杂情绪,想到还好,自己这个感情上有些神经大条的小妻子,不曾觉察到谢弦对她的晦涩阴暗心思,更不曾对他有丝毫意思与回应。
正自心中欣慰着,谢行之忽听偎在自己怀中,若有所思说着话的卢宛顿了顿,微仰面颊,抬起眼眸来,话锋一转地问道:“摄政王,妾想着,二公子是为保护璟儿,方才会伤得那般严重,他又大病初愈,妾是否要做些羹汤,送到二房去呢?其实妾还想着,要备些给二房的谢礼,一道送过去……”
闻得卢宛此言,想到谢弦那个毛头小子拙劣的苦肉计,竟歪打正着,虽不曾教妻子对他心生情意与怜惜,却因顾着礼节,而竟跟自己有了同样待遇。
谢行之垂眸望着怀中卢宛,顿了顿,忽地摇首淡道:“不必,本王亲自带他就医,郎中说,他只是破了些皮,未伤到筋骨,宛娘不用为他操劳。”
卢宛闻言,不由得想到白日里,谢弦被汩汩鲜血湿透的鹤氅。
见谢行之虽瞧着神色淡漠,但眸中却似有严阵以待的警惕之意,卢宛茫然了片刻,想了想,摇首柔和笑道:“是小厨房做,不用妾亲自动手的。”
长指摩挲着柔和灯影之下,怀中女郎美丽恬静的面容,谢行之一瞬不移望着她,继续道:“也不必,不过是小伤,我看他还巴不得,教他自己受着罢。”
听出谢行之似对谢弦甚有意见,卢宛抬起眼帘望着他,眸中的不解之意愈浓。
垂首,在纳罕不解的卢宛唇上吻了一下,谢行之淡道:“宛娘莫为他劳心费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