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219)
原本出门,只是为了能让紧绷的,焦灼的,忧心忡忡的心神缓和一些,谁料,却听到这样的闲话。
心中又是觉得可笑,又是觉得无言,卢宛便这样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子,一池的残荷枯枝,让她愈发觉得意兴阑珊。
两刻钟后,卢宛起身准备回去。
想到京中如今兵荒马乱的形势,卢宛晓得,她如今应该做的,是稳住府中,保全自己。
可是,今日所遇到的一切,让她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忧地怀疑,府中是否,已经有了混进来动摇人心的细作。
……
早晨。
冬日的日头,总是升起来得太慢,虽然已经是辰时一刻,但天色却仍旧半明半昧,只稍稍熹微。
一片伸手只见模糊的轮廓的昏暗光影之中,卢宛皱了下眉心,仿佛忽然自睡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眸。
望着帐幔的帐顶,似有所感一般,卢宛扶着腰肢,慢慢坐起身来。
在女使匆匆上前,为她撩开帐幔的纱罗时,卢宛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侍候的女使,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
见太太亦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轰隆的擂鼓声,两军对峙的将士的喝声,女使这会子也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谢府各个可以进出的正门,侧门,都已经被重物堵上了。
此时此刻,听到卢宛这样问,想到她们太太之前派出去的线人并不曾传回来消息,想来这件事发生的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女使微顿了一下,向卢宛答道:“回太太的话,奴婢们现在也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许是哪家,又与那鄢王打起来了?”
听到女使的猜测,卢宛眉心皱得愈发厉害,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猜测,或许并不是如此。
据这些时日她的冷眼旁观,与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仅是京城中的谢家的人已经归降了鄢王那个逆贼,其他的手握权力的世家,也都在几日后,便尽数归降了鄢王。
至于偶有起义的流民,他们的力量太过微渺,是不会发生今日早晨这般,听着便知晓规模宏大的两方厮杀的。
京城中已经没有了可以对抗鄢王的力量,那么,此时此刻,正在交战的双方,是谁?
这样在心中想着,不晓得为何,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尽力让自己心绪镇静下来的卢宛,心里忽地猛烈跳了一下。
收回有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卢宛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侍立着的女使,吩咐道:“去让线人们抓紧时间打探,外面在交战的两军都是谁。”
听到卢宛鲜见这般着急地催促,女使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太太。
只见只着中衣的女子,因这些日子的操持与消耗,身形愈发单薄瘦削,看着便教人生出些怜惜心疼来。
但她坐着,挺直的脊背,与面上不容置喙的凛冽神色,却让女使后知后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曲膝应了声“是”,女使忙步履匆匆地退下,走出房间。
建禄四年,以进京勤王为名的鄢王兵败被诛,谥号剌王,随他一同造反的党羽与手下兵士,亦已被尽数剿灭,京城连续几日混战。
与鄢王一同造反的昭平长公主,在趁乱出宫的路上被进宫的将士所擒,然后被关了起来。
不过两日,被关在偏殿中的昭平长公主,便因为畏惧重罚,而饮鸩“自尽”。
而昭平长公主的夫家丁家,在昭平长公主自尽之后,也并不曾有什么好结局,丁家同样被抄家斩首,满门流放。
京城中的叛乱之人皆被血.腥的铁血手段镇压下去,渐渐的,揭竿而起的流民,亦被斩草除根。
在叛军皆被肃清之后,被软禁起来的小皇帝与张太后,重新被放了出来,得以在被关押了将近半个月之后,重见天日。
因为谢行之仍旧在谢府之中,以“养伤”为名不曾再露面,所以,尽管张太后心里如吃了黄连一般,心知肚明谢行之这一盘大棋,是黄雀在后,既得了所谓维护皇室,忠于皇帝与太后的美名,此番又彻底消灭了封地上唯一有可能与他抗衡的鄢王的势力,而且,自己与皇儿的羽林军与卫队,也都被尽数消耗完毕,从此,他们孤儿寡母,真的完全成为了谢行之股掌上的傀儡。
从此,这天下的人,不会再有人敢质疑丝毫他的权势与威名,可是,这个贼子,如今竟然还不肯善罢甘休,要让他们孤儿寡母继续妥协退让。
张太后虽然心里愤慨,但却也晓得,如今在谢家面前,她与皇帝母子二人,如今连对抗石头的鸡卵,都已经再算不上。
无奈之下,她只得三番五次去请在家养伤的谢行之,在屡屡被拒绝之后,无奈的张太后,只得循着本朝旧例,暂且勉强维持着垂帘听政。
她本来便无力在此,又是手中无权的傀儡太后,维持不到半个月,便已经再难为继。
而此时此刻,谢府之中,卢宛坐在床榻边上,望着轻微箭伤已好了大半,如今瞧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男人,想到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浓重的担忧,一瞬间不由得觉得甚是委屈鼻酸,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