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心咒(256)+番外
一楼的竞价声越来越高,连带着二楼的雅座里也时不时会蹦出几个被鼓舞了志气了公子哥儿参与进去,一惊一乍,吓得虞天手里的糕点都掉了一半。
小团子撅着嘴,看了看满地的碎屑,又看了看一旁好整以暇靠在椅子上看热闹的朝汐,泫然欲泣道:“衿爹……他们,他们在干嘛啊?”
朝汐瞥了她一眼,然后把自己面前的蟹粉酥推了过去:“吊嗓子呢,吃你的。”
虞天接过来,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含糊道:“吊嗓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吊颈子呢。”
朝汐白了她一眼:“吃你的吧。”
楼下的叫喊声还在继续,芷嫣的身价已经从老鸨最开始定的三百金涨到了三千金,看着现在这个局面,大有再往上窜一窜的架势。
“五千金。”
距离朝汐一帘之隔的雅座上,那位放荡不羁的公子蓦然出声,直接将价钱封了个顶。
繁楼的姑娘以五千金为顶。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寂静,无人再继续出价了。
“五千?”朝汐把酒杯放下,眼神诧异地看向左侧的纱帘,难得好心地规劝道,“这位公子你可要慎重些,五千两黄金不是什么小数目。”
隔壁的公子似是浑不在意一般,将手里的折扇一合,轻笑了两声:“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五千金,不贵。”
朝汐收回目光不再接话,话已至此,若是要在多说那倒显得她也太不解风情了,虽不再言语,可朝汐的眉心却慢慢拧了起来。
看着一楼的老鸨正欢天喜地地安排着,将台上的姑娘们一个一个送到各位贵公子提前定好的厢房中,每送走一位,朝汐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繁楼的账面不干净,这是她上次入宫时听桑檀提起的。
青楼实际的流水与账面做不平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更何况作为京城档次最高,规模最大的青楼,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繁楼的账面,差得太大了。
普普通通一个舞姬,还不算头牌,起叫的身价就要一百金,头牌就不要说了,除此之外,三五百起的姑娘更是一抓一大把。
若是放在往年间,这事儿也算不得新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眼下国库空虚已久,小皇帝兜里的钱不够,莫说是像老尚书这样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肱骨之臣,只怕若柳相还在朝中,腰包也不能再似从前一般塞得鼓鼓囊囊。
更何况大楚与南珂罗一役前不久才刚刚平息,南洋人都快把炮架到桑檀的寝宫里去了,这一战打得大楚几乎亡了国。
城墙塌了一半方才补好不说,就连津门的港口也是集三省之财才重新修建的,诺大一个国家就像是个四面漏风破房子,稍来一点风雨整个国家的人就要疲于奔命地拆东墙补西墙,哪里不是捉襟见肘?
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挣钱。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繁楼里姑娘的价格不但不稍稍下跌,反而还越涨越盛,上交给户部的账本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
长此以往,不得不让人疑心这些寻花问柳的少爷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银子在此消遣,而这笔消失在账本上的巨额资金又将流向何处。
十里长安街,辉煌看繁楼,高挑的灯笼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雅座飘香,丝竹悠扬,勾得无数行人驻足观望。
几杯烈酒下肚,朝汐已有了三分醉意,她心里在冷笑,可面上又不好带出来,只能是一派冷漠,无声叹息。
烟花柳巷,脂粉乡里,好一派旖旎奢靡的景象。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共诸侯分邑里,不与天子专隍陴”。
“衿爹……”虞天终于停住了嘴,一杯热茶下去暖了个饱嗝出来,嗝声震天,“你在想什么啊?”
朝汐被她这声震天响的动静唤回了精神,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笑道:“没什么啊,吃饱了没?”
虞天点点头,咂吧着小嘴:“可是你刚刚在叹气啊,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朝汐一怔,随后哭笑了一声:“是啊,有不开心的事,特别不开心。”
虞天“唔”了一声,虽然似懂非懂,却还是很有义气地一拍胸脯,煞有其事道:“娘亲说,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否则会憋出毛病的,唔……我不想衿爹出毛病,所以你就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朝汐杵着脑袋,非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
虞天不住地点头:“是!”
“啊,这样啊……”朝汐微微阖了阖眼,眉眼间带上了些许醉意,“那你知道,什么是‘太宗基业甚牢固,小丑背叛当歼夷’吗?”
虞天摇了摇头。
朝汐又问:“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虞天又摇了摇头。
朝汐再问:“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虞天还是摇头。
朝汐最后忍不住笑了:“你这……真不愧是我小姑姑带出来的,我可算知道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虞天撅着嘴,不满道:“衿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娘亲之前从未同我讲过……”
朝汐笑着给自己又斟了杯酒。
酒意正酣,谈意正浓。
身背后的轻纱猛然被人掀起,尚未作出反应,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就闯了进来。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上下,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双颊红扑扑的还带了些汗,朝汐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这是朝家军的人,不为别的,就凭他脚上那双能隐匿脚步声响的飞云皂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