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111)
她发疯似的把李奉摁在地上:“你是不是看见她了,为什么不喊她,你要去坐牢的知不知道!”
李奉没什么反应,半张脸被李青失控推倒在水泥路上,半张脸上全是血的人,抱着那个黑色的标本框,站在夜色里笑得更加诡异。
上了年纪的略微懂一些的老人们都摆手,说这火势,什么东西都烧没了,更别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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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那股呛人的浓烟,林雨娇才站起来,看到房间外一片火海。
她放下同学录想往外跑,推开门,强烈的浓烟滚滚穿透空气,大门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撞不开,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
凭借着本能求生反应,她又回到房间把门用力关紧,找了点废弃布条堵上。
房间只有一扇窗。林雨娇飞快推开窗,站上窗台。
身后的门已经开始冒浓烟。
曾经林中敏不让她复读再读书,大半夜她逃出去爬下楼的旧水管已经被换掉。只剩光溜溜的墙壁。除了往下跳,赌一把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李青瘫坐在地上,无力伸出手,无声拼命跟她做口型。
“往下跳。”
“跳下来。”
她只担心林雨娇要是出事了,李奉受牵连怎么办。
要么一定死。要么赌一把命。
林雨娇闭上眼,听到巷口脚步声刺破夜色。
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后一秒,那她看见的就是北风飘雪里,有人一身黑色皮衣狂奔过来。
刺骨的风扎痛进皮肤,路灯一盏盏熄灭。
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巷子窄,消防车进不来。
他跑了两公里。
跑到居民楼下的那一刻,没力气半跪在人群面前,雪水打湿了少年的黑发。
抬头,那双眼睛里,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一生缺失的情绪。
害怕。
“林林,别跳。”
“你乱说什么。”李青彻底崩溃了,用力推搡了一把半跪在地上的祁司北,“你谁啊你,凭什么让她别跳。”
楼下的人都已经能看到窗后的火。林雨娇要是不跳下来,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站起来,脱下那件外套,浸在身后冰水里。
站在寒风里穿上,低下头把发了疯的李青拉起来,神情看得她心里发毛。
“如果我没出来。”
“你就接住她。”
李青被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气场吓到,只会机械点头。
三楼离地面很远。
就算是他站在楼下,也没把握接住她。
他可以赌很多事情,但赌注绝对不会是林雨娇。
楼道里也全是浓烟,整栋楼的居民都撤离了。
雪融化成了雨水,和明亮的月色一起落在窗台。
大门外传来一声一声撞门的声音。
隔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老房屋房梁,林雨娇看见火光里冲过来的身影。
“祁司北。”她的声音被浓烟呛得很哑,“别过来。”
头顶房梁末端着了火,木头汹涌燃烧。那块木头大概有几十斤重,从高处落在身上粉碎性骨折都是最轻的后果。
嗓子被烟熏得生疼,鼻腔里血腥味渐浓。
祁司北听到她讲话,也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人在冲动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是本能反应,没什么稀奇的。
但他的状态是冷静的,在那几秒钟后,脑子里已经估过所有后果。
什么话都没说,脱下衣服踏过满地的火星抱住她。
几乎是前脚冲出房间门的时候,身后房梁轰然倒塌。
大火刺激的记忆神经,关于这座房子里的回忆在火里尖叫盘旋。
她想起李奉在职高上学那会儿,到处说自己是他女朋友,那些顽劣的谣言到处传,被好事者也带到了杭南高中,几乎全校都知道了。
那些谣言,每个字,每句话,都清晰在她记忆深处走马灯一般闪过。
他们说人在遭受创伤四小时内最好不要睡觉,因为这些创伤会进入深度睡眠,跟随记忆成为一辈子。
这场火,连根拔出了多年前心里那根刺。
火声作响,她喃喃着把那年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她的话一句句说出来,一个字不落。
委屈,绝望,痛苦。
青春荒芜黑暗的尽头,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回应她。
“我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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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火场冲出去的时候都很狼狈。
刺耳的消防警报此起彼伏拉长在夜色里,她一边被祁司北拉着跑一边回头望,整栋楼烧得黑漆漆的。
离开的时候,李青还瘫坐在地上哭,几个街坊邻居在她身边劝她。
人群嘈杂乱哄哄。那些视线里的破烂尾楼全部倒退,消失不见。
只剩前方灯火通明的大路。
连同着那些高中时代在这栋楼里并不美好的记忆,也一起葬身火海。
摩托车飞驰在夜色弥漫的巷子里,雨水把世界打湿得潮暗。
她埋在祁司北的后背发抖,无法想象如果有万一该怎么办。攥着他的衣角,指节一寸寸泛白。
“你能不能听我话。”
摩托车刹车停在长坡,水塘里的月亮七零八碎。
祁司北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懒洋洋遮住她的眼睛。
“闭眼。”
“你干什么。”她惊魂未定,连声音都是哽咽。
“有惊喜。”
他一边无所谓笑,一边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等他慢慢放下手。
林与娇眼前照进城市的灯火,她才看见,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张泛黄的拍立得,装在相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