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75)
是无名指。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放在了桌板上。
祁司北睡得碎发半垂,眉眼冷痞。
周围人也只是匆匆往这边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那三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她不仅不是一个人,还有婚戒了。识趣不再多说一句话。
只是她的另一只手,还尴尬攥着从他那里偷偷抽出来的歌词本。林雨娇遮遮掩掩,努力想掩盖这件事。
这才想起来,鬼鬼祟祟去抽他压着本子的时候,意外轻而易举得手。
甚至祁司北的手臂分明还微微抬了一下。
她应该猜到他装睡。
车窗外的旷野有人放烟花,烟火光一下下落在雾茫茫的昏暗里。
林雨娇懊悔低头。看自己纤长的指间那只黑色的素戒,把皮肤衬得青白。
想起来,人们说只有这里有一根血管,可以和心脏相通。
素戒上仿佛还有北的体温,全都融进她的血液里,肆意包裹心脏。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的那一刻,莫名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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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舟川之后,林雨娇确定了过完正月去舟川一家知名律所实习。告诉了倪雾,以后可能很少来mist店里帮忙了。
深冬大年三十。她和倪雾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看看年货。
回到上禾路已经晚上十一点半。
倪雾朋友开车送她回来,车载电视里热热闹闹,在放春晚。
“林林,车上天气预报说十分钟后大雪。”倪雾追下来,一双高跟鞋追了林雨娇好远。
塞给她一把伞,黑色的水貂毛外套被雨淋湿,在路灯下发光:“以防万一。”
车子离开,只剩下眼前漆黑的长路和手里温暖的伞。
老城区的农历新年也有一种潮湿霉味。
巷口电线杆上的福字掉了一半,露出原本乱七八糟的广告纸。红色的鞭炮屑,浸泡在墙角的青苔里,陈旧的红绿。
楼下裁缝店生意冷清。悻悻关门的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嘴里不停念叨,好坏都要过年的。
再苦再破烂的地方,也要过年。
上禾路空气里的破败气息,好像随时可以溺死一个人的一生。
林雨娇握着倪雾给的伞,一个人走过灯红酒绿的夜宵摊。
大排档亮着坏了几个字的灯牌。
门口唯一的一桌上,绿色酒瓶林立,热菜汤汤水水。
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围着白色的塑料桌,时不时碰杯。路人经过都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匆匆赶路。
放下筷子的人双手撑在脑后,闭着眼懒懒靠在椅背上。眼前的杯子里啤酒被其他人讨好一杯杯满上,他也只是笑笑照喝不误。
扔在桌上的手机,不停亮起屏幕。
“北哥,接一下她电话呗。”
“这女的我上次打台球的时候是不是也见过,长这样你还不满意啊。”
“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北哥什么女的没见过。”
任凭那些人怎么说,对面人始终喝酒,看也不看一直无声振动的手机。
二十来个电话了。
“程译野那富二代你认识吗。我听说,北哥跟他关系好。”
“所以他们这圈子一块玩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两个人低声讲话。
“呦。她还打我这来了。”不知是谁掏出手机,看热闹不嫌事大按下免提,弯下腰递到祁司北嘴边,“说话嘛北哥,给个面子。”
“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玩。”对方见祁司北不说话,起哄对电话那头开口。
他没给任何人面子,自顾自喝着酒。
十足的堕落无所谓模样。
冷空气吹得祁司北那双眼睛眼尾起红,昏天黑地夜色里,有一种引人迷醉的欲和坏。
路灯电路老化,整条街突然闪了几下。
握着酒杯的人歪过头,桌上的打火机因为潮气哑火。
林雨娇就站在对街的梧桐树下,意识到自己看了太久,“哗啦”一下张开伞。
白色的伞面,慌张不安遮挡住两人的对视。
她把头埋进雪白的羊绒围巾里,一言不发往老居民楼的方向走。
走进空无一人的老巷子,天空真的在一片片落下雪花。在短短几分钟,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落在脖子里,又冷又痒。
身后有脚步声。
林雨娇回头,看见穿着黑色大衣的祁司北。
路灯下细雪很亮,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一米九的人可怜巴巴缩着肩,不知道是装的喝醉的,还是真喝多了。
“这么大雪。挤个伞?”
“好啊。”
林雨娇握着冰冷的伞柄,不知道心里赌着一口什么气。
往后微微一斜,语气淡淡的。
“你求我啊。”
祁司北没说话。也没往她伞下走,就这么擦肩而过林雨娇的身边。
她也继续没什么表情,挺直着背往前走自己的路,也没看他的背影。
雪下得很深。南方的冬天,是刺骨的寒气。巷子深处吹过来一股冬风,林雨娇颤抖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踩着雪路,毫无征兆回头闯入她的伞下。
他拉开了大衣,双手交叠在她薄薄的后背那块蝴蝶骨上,黑色大衣包裹住了她全身。
很冷的一个吻。却鬼使神差,让她不想抽身。
冷风从这发潮的破巷从南吹到北,只有他们的呼吸是热的。
她没有踮脚,是祁司北在为她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