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403)
护着法坛的金光渐淡,树木攒成的法坛被它们咬得摇摇欲坠。
乌云低沉,洪水连天,人被挤压在短短一线里,宛若蝼蚁。
天地无情,视万物如刍狗。
有人茫然看着洪水发呆,有人跪坐在地哀泣,有人围住逢雪如遇救命浮木,还有人跪在地上,低低念着“龙王救命”。
所有声音穿透嘈杂风雨,挤入逢雪耳中。
冰冷雨珠从金甲上弹溅开,她问:“你们还相信龙王吗?”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知是谁先开口,斩钉截铁地说:“信!”
逢雪道:“若是还信她,就向从前一样拜她吧,最初,她的名字是小蛇姑娘。”顿了顿,她又问:“谁带了花灯吗?”
人们面面相觑,忙着逃命,连家中细软都来不及收拾,谁会带花灯?
但也因逃跑匆忙,无暇整理行囊,有人袋里翻找,竟真找出一盏残破的花灯。
花灯在逃跑中被挤压变形,外面糊的彩纸湿透了,残破地方露出竹篾骨架。
逢雪接过花灯,小心翼翼护在怀里,来到水边。
风雨鼓满披风,惊涛拍打山崖,雪沫四溅。
她立在风浪边,点了几次花灯,也没有点燃火光,只好放弃点亮花灯,把灯放入水里,说:“小蛇姑娘,云螭百姓需要你。“
她压低声音,喃喃:“虽然他们不是原来云螭的居民,或许,也不是活人,记忆是蜃妖编织的幻象,香火也被窃走,但……”
逢雪说着,心中怅然,“你愿意为他们,再顶起这盏花灯吗?”
她慢慢松开手指。
花灯转瞬就被卷入汹涌水流里,颤颤如一片浮羽。花灯彩纸湿透,骨架在巨浪里折断,随着浪潮一颠,彻底被浪潮吞噬。
“龙王不要我们了吗?”有人绝望说道。
逢雪抿紧嘴唇。
“剑仙,现在该怎么办?”
逢雪转过身,“还有花灯吗?没有就再做一盏。”
“可是有用吗?龙王已经不要我们了,她……啊!花灯!”
逢雪听见他们惊呼,转过身,见漆黑水面不知何时浪潮平歇,本该沉入江底的花灯,却被潮水拥着,从水里慢慢升了起来。
它幽幽散发火光,宛若一朵莲花。
莲花下是条大蛇,大蛇顶着花灯,缓缓浮上水面。
逢雪嘴角微翘,“小蛇姑娘。”
大蛇头顶花灯,游至岸边,身体在水中不断变长,环绕孤岛一周。
逢雪忽然明白它想做什么,对众人说:“爬到它身上去。”
小蛇姑娘的身体就是一条浮舟,也是水里一竖江中州,浮在汹涌水面上。
不多时,人们都已经爬上浮舟,只剩逢雪一人还立在山巅。
水已经漫到她的膝头。
“多谢。”逢雪伸出手,摸了摸她冰冷的鳞片。
蛇竖起瞳孔,总给人冷血与残忍之感,但小蛇姑娘的眼睛灿金,眸中光华流动——是双饱含感情的眼睛。
它静静望着逢雪,庞硕身体围住孤岛,挡住外头的浪潮。
大蛇低下头,张开嘴,两叉舌递出一物。
看着被它藏在嘴里的东西,逢雪张大眼睛。
————
一天前。
当迷雾涌上云螭前,银月圆满,孔一贯抱着月姑,坐在桥洞下看月亮。
监狱去不了,他这把年纪,孤苦一人,只能缩在桥洞里。
好在桥洞足以容身,今夜月色又极好,怀里还有只小猫作伴。
银月如盘,倒映水中,老人慢慢摸着三花猫的脑袋,碎碎叨叨:“今夜又没赚多少钱,给你买不了鱼干了。”
月姑蹭蹭他的掌心,轻柔“喵”了声。
“以前我那只小三花啊,跟着我好歹还有点肉汤吃,那时候大家还会算算命,”他摸出三枚铜板,往空中一抛,盯着落下的铜板沉默半晌,曲起指甲挠挠三花猫的下巴,“罢罢罢,明日这三枚铜钱,给你买个包子吃,龙王生日,咱们也开个荤。”
“喵!”
但第二日,还没把盘出老浆的铜板用出去,他就跟着万戏班一伙人,被抓到刑台上。
后面又是被衙役追,又是雾涌妖魔现。
老头抱着三花猫,狼狈奔逃。
雾气传来惨叫,时不时飘过恶鬼的影子,大水也往上涨,人人都往山上跑去。
看在昔日同为牢友的情谊上,老头跟在万戏班队之中,也朝着龙神庙方向跑,跑了一段路,他却停下脚步,把三花猫往司猴儿怀里一放,扭头往回走。
司猴儿大声喊:“老骗子,你往哪儿跑?”
老头摆摆手,“还有三枚铜板没用出去呢,我要去买几个肉包子,给我看着小猫啊!待会就回来。”
“你疯了,这情形,哪儿还有肉包子买?”
司猴儿心想,老骗子神智不清,去自寻死路了,被他搂着的三花猫喵呜一声,从他怀中一跃而出,追赶老头,跑入浓雾里。
司猴儿本想去追他们,又被同伴拉回来。
眼下光景,谁也顾不上谁,他只能揉了下眼睛,继续往前跑。
这老骗子,宁死还想着肉包子吗?
早知道……早知道以前多给他买点好东西吃了。
……
但是老头其实不是去买肉包子。
肉包子只是顺路从包子铺“拿”过来的,他揣着十几个包子,立在衙门面前。
雾气在云螭城大街小巷游走,唯有衙门附近没有烟雾,两个石狮子立在门口,一切如昨。
老头悄悄瞥眼,见衙门里无人,才壮起胆子踏进去。
“云螭大乱,我可没算错,”他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子,“一线生机,肯定也无错,就藏在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