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404)
衙门这种地方,对他这个最底层苟且偷生的小人物,是个明镜高堂很了不起的地方。
老头只得意片刻,就把身子缩起,生怕被哪个衙役撞见,把他给抓回牢里。
幸好此刻衙门空荡,只剩下个扫地的老古。
老古低着脑袋,恍若聋哑,对外面浩大动静置若罔闻,只专心扫着地上不剩几片的落叶。
落叶被他的扫把扫来扫去。
看来又是老糊涂了。孔一贯想着,不免自得,“这把年纪,还像我这样头脑清楚,神机妙算的人,还是不多了,月姑你说对不对?”
“喵!”三花猫仰起小脑袋,开心地说对。
孔一贯愣住,看着脚边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东西,“你怎么跟过来了?”
他叹气,把三花猫抱回怀里,用袖子擦它身上雨水。
“真是只笨猫,就知道往危险里乱跑,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我瞧瞧,没有被妖怪咬吧?”
小三花喵一声,把脑袋往他怀里拱,拱到香喷喷的肉包子。
孔一贯把它藏到衣袍里,继续在衙门寻找,“生机……生机在哪儿呢?”
“这个杀威棒?县令这把椅子?不对不对,瞧着也无甚特殊。”
在房间搜寻无果,他无奈往外走,却见道金光闪烁,荡走风雨。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金光是从老古身上发出来的?
孔一贯走到老古身前,饶他走了圈,想起那夜猪妖现行,一口咬在老古身上,咬断两根獠牙。
或许老古不是老古,是别的什么东西?
孔一贯试探性地把手伸向老古,“你不是人吧?”
话音刚落。
老古丢下了扫帚,雨水冲刷他身上枯皱的皮,他僵立雨中,不多时,便化作一截石碑。
石碑上刻着字,隐隐闪烁金光。
“镇魔碑!”孔一贯惊喜道,可伸手一碰到石碑,手掌就被灼得冒出黑烟,烫得他连忙把手缩回去。
这下生机是找见了,古碑瞧上去就极为不凡,镇魔镇魔,应该能震慑妖魔吧。
可问题也出现——该如何把镇魔碑背出去呢?
孔一贯碰触古碑,只觉石碑炽热惊人,如同烙铁,他想跑到外面找人帮忙,然而街上空空荡荡,街坊四邻跑得没影,剩下的,俱是些青面獠牙的恶鬼。
“怎么办?”他问小猫。
三花猫轻蹭他的下巴。
孔一贯只能折身返回衙门,双手拖着碑身,把古碑背在身后,往衙门外走。
洪水已经漫到街道,长街空无一人,只闻哀哀鬼哭。
炽烫穿透破布,传到他背上,他被烫得哎哟直叫,手与肩膀被燎起一串水泡。
小三花猫急得喵喵叫。
孔一贯被沉重古碑压得弯下腰,像虾子般,天上电闪雷鸣,洪水冲刷大地,可这些都和他无关。
他只低着头,弓起腰,去背身后沉重古碑。
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淡。
小三花猫从他身上跳下来,不顾暴露风险,变成小童模样,伸出没化形好的爪子,用力从后面托起古碑,想让爷爷轻松一些。
孔一贯被雨迷得眯眼,还以为小猫在自己怀里,喃喃道:“没事没事,也不算很重,小猫儿啊,我这一辈子,最喜欢弯腰啦。”
傲气凛然的诗人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梨园里戏词唱:男儿膝下有黄金。
然而他这样的人,膝盖没有黄金,腰也软得很,五斗米就摧眉折腰,想到救下云螭后能得到的奖赏,就乐得合不拢嘴。
“要是待会立了功,你说大人会怎么赏我呢?嘿,先给你买一筐鱼吃,说不定我名声大起,有了个神算的美名,说不定……”
老头摇头晃脑,喃喃自语,脚步愈发沉重。
后背的碑好像越来越沉了……金光闪烁,穿透他的身体,恍惚中,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他怎么看见大刀劈来,自己倒在血泊里?
一幕幕过往的记忆从眼前闪过,孔一贯低下头,目光穿透胸口大洞,看见身后的金色碑文。
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我是鬼,才碰不得镇魔碑。
什么时候死去的呢?他也想不太起来了,世道如此,人如草芥,他无亲无故,死了轻松,只是记挂自己的小猫。
“月姑……”
“爷爷!”小童抱住他的后腿,毛绒绒的脸颊蹭着他,两个耳朵轻抖。
孔一贯叹气:“你这只猫儿,这么笨,连生路死路,生人死人都分辨不清楚,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依旧没有放下后背的镇魔碑。
洪水已经没过腰,水流湍急,老头背着古碑,举步维艰,逆流而行。
又一道巨浪接天而起,黑沉沉的浪花压过头顶,眼看就要将一人一猫淹没。
浪花里伸出条长长的信子,先于浪潮,把人卷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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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逢雪便愕然望着他们。
老头抱着猫,身上湿哒哒的,坐在蛇信子上。
小猫高兴地在人群中喊:“月姑!”
月姑也喵喵叫回应。
两只猫凑到一起,亲密地蹭了蹭脑袋。
逢雪很快便注意到了孔一贯身旁的古碑,“镇魔碑?”
她不知道,孔一贯如何在妖魔横行的城池里寻到镇魔碑,但瞧他魂魄虚弱摇晃之态,想必一定有过许多波折。
可她不会术法,也无固魂的丹药,只能朝人深深一揖,扶他走上蛇背。
“先生不负神算之名。”
“神算?”孔一贯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忽然想到什么,朝着万戏班众人喊:“你们听见了吗?剑仙喊我神算呢!”